殿下日日思美人(123)
他极有眼力地再添上半盏茶水,小心翼翼地搁在萧然手边。
萧然并不抬眸,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问了句:“陆怀川可已出发了?”
祝安平面带犹豫,低声吞吐道:“回陛下的话,陆将军今日一早便入宫求见,说是忧心皇后娘娘凤体,出征前想来探望一番,也好安心领兵出战。”
萧然闻言眼尾耷拉着,面色无甚波澜,只是捏着书的指头,隐隐用了几分力。
“他人现在何处?”
祝安平垂着头回:“正在偏殿候召。”
“皇后可
知他入宫?”
祝安平微一思忖,旋即摇了摇头。
“娘娘大病初愈,需得静养,您吩咐过,不许旁人去打扰。”
萧然将书不轻不重地拍在案上,理了理衣袍,起身道:“摆驾凤仪宫,朕去看看皇后。”
祝安平一怔,犹疑道:“那,陆将军那边……可也要同去?”
萧然衣袂带风,兀自走出殿,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
“去告诉他,皇后大病未愈,合该静养。眼下他的紧要之事是出兵南上襄城,待他得胜归来,自会见到与原先一般无二,无病无灾的皇后。”
祝安平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前,长叹一声,默默抬脚进了偏殿。
一入殿便见陆怀川并未坐等,而是在大殿中央负手踱步,剑眉紧锁,面露忧色。
耳听得开门声响,陆怀川蓦地抬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祝安平,问道:“陛下怎么说?可是现下便可去看望娘娘?”
祝安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回将军,陛下的意思是,娘娘尚未病愈,还应当静养。待您此战得胜凯旋,再见不迟。”
陆怀川闻言愣在了原地,霎时变了脸色,眼底神色也陡然黯淡,寒如霜色。
半晌,他身侧双拳紧握,冷笑一声:“陛下言下之意,是此战本将若不出、不胜,便没有见娘娘的道理?”
祝安平闻言一惊,骇然变色,慌忙回头看了眼殿门,见紧闭着这才放下心。
他无奈地用气声小心劝道:“将军慎言!”
陆怀川眼神一凛,正色道:“本将敢作敢当,今日之言,你大可一字不差转述陛下!”
“哎哟,将军啊,奴才怎敢?”
陆怀川不去理会他,神色冷冷,心中似有重石堆积,不安与失落攫住他整颗心,让他几乎难以喘息。
他缓缓走出偏殿,迎面便是夹杂着阴雨的冷风将他自上而下兜头罩住,他下意识一颤,瑟缩了一瞬。抬眼只见天边乌云密布,重重堆积在天边,细雨密密地斜织着,带着寒芒刺入人的皮肉间,在脊骨关节的缝隙里游走,让人遍体生寒。
陆怀川辗转四顾,环视皇城,心底陡然涌出难言的悲凉,他望向天边的眸子缓缓阖了起来。
与大盛之战,他并无十分把握必胜。沈子乾不是毫无用兵经验的傻子,四千羸师如此明显的破绽,他不信沈子乾想不到。
然无论是诈与否,他都只有迎战这一条路。
他睁开疲惫的双眸,倒映着远处重积的乌云,长叹一声。此一战,孤注一掷,他只可胜,不可败。
*
萧然甫一踏入凤仪宫,一场大雨便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乍起的狂风,呼啸叫嚣。
他独自前来,并未差人通报,跨入殿时,还不忘将殿门牢牢关了起来,隔绝住外头的冷风凉雨。
听得外殿有动静,碧荷一面自里间向外殿走,一面喊道:“何人在外?”
她唤了几声无人回应,心下以为是哪个小宫女这样不机灵,便皱着眉头掀起珠帘朝外探头正要数落几句。岂料这一看整个人便一僵,下意识惊呼道:“陛下!”
萧然将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她忙捂住唇,一言不发地垂下头。
“皇后可还咳了?”
碧荷听他声音放得低,便也随之压低了声线。
“这几日已好多了,除去夜里还会时不时咳几声,便都与往常无异了。只是……”
听她话头戛然而止,萧然抬眸轻扫了她一眼,“有话便说。”
碧荷叫他这眼神看得一颤,也不敢拖沓,忙垂头嗫嚅道:“只是……娘娘自打,病了,便有些郁结于心,整日愁容满面,也不似以往那般常笑了。”
碧荷言罢,深深埋着头不敢去看他,她这话实则说得十分委婉谨慎。其实娘娘哪里是病了后才性情大变,分明是当上这个皇后起,便再无欢颜。
萧然闻言微微颔首,拨开珠帘踏入里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单衣,面色苍白,立在窗前发愣的陆盈溪。
碧荷见状一惊,慌忙拿起一侧衣架上的大氅,一面小跑过去抖开为她仔细披上,一面担忧道:“小姐怎连件外裳也不披便站在这风口里,当心又着了凉。”
陆盈溪神色木然,仿若不闻地依旧看向窗外。
“碧荷,”半晌,她才扯了扯大氅,垂眸慢吞吞地开口:“这回是你叫错了,本宫已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
碧荷闻言恍悟,垂首道:“是,碧荷糊涂了,娘娘。”
依旧保持着手拢珠帘动作的萧然见陆盈溪这般情状,双眼微眯,眸色渐深。他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竟是拽落下几颗珠子来,溅落在悄然无声的殿中,清脆响亮。
陆盈溪叫这声音一惊,这才如梦初醒般偏头看去,见珠帘后负手而立的萧然,她先是讶异了一瞬,继而沉寂的眼底跃上几分光华,莞尔一笑:“正则哥哥,你来啦。”
她笑得明媚,点亮了殿中沉寂的阴翳,也给萧然的眼底涂染上几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