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29)
彼时她道:“我会回来的。”
萧煦轻笑,阿宁从不轻诺,说出口的话从来是言出必行。唯有那次,他渴盼阿宁食言,再不回头。
可是阿宁没有,阿宁到底还是阿宁。
他比谁都清楚,这支羲和军来得太是时候了。
韩自鸣已经许久没有动静,暴风雨前的宁静悬梁之剑般时时抵在正阳城颈项,此刻危机四伏。
后日,明日,又或许是今日,韩自鸣都有可能兵临城下。
萧煦负手而立,抬眼望向南方,唇边浮起笑意。
“阿宁,多谢你。”
沈子坤正跟着萧煦遣来的人往城西去,走至门前时,又听得暗房中隐隐有呜咽声与奋力撞门声。
他拧了拧眉,暗房禁闭已不算重罚,这被关之人却还如此浮躁难安,怕是当再罚重些方安分。
沈子坤前脚刚走,郑九霄后脚便跟了上来。
他停在暗房前,敲了敲门,低声道:“小将军,你且安分些吧!”
房中叫捆手束脚,口中还牢牢堵了块抹布的高天明不住地呜咽着,用肩头狠狠撞着门。
“此番你拒援军于城外,险些寒了将士们的心。若非齐王殿下放下身段为你善后,咱们可要失去一把利刀。殿下只罚你禁闭,已是莫大开恩了。”
话罢,他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身后暗房高天明还哼哼了几声,郑九霄这回听得分明。
那两个字是……
“萧煦!”
*
云端宁自一路北上送羲和军到正阳城后便调转方向一刻不停地南下赶回大盛。
饶是她再如何要强,连日奔波一刻不停甚至水米未进早便透支了身子。
她强撑着一口气,扬鞭越跑越快,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膛,握紧缰绳的手勒痕交错,不住发颤。
快些,再快些。
眼下陆怀川领兵已到了何处?是攻是退?隘道伏击成否?
她最担心的,是沈子乾……
她知晓,沈子乾自幼有奇才,叫人众星捧月一路至此,几无敌手,倨傲惯了。
陆怀川不败战神的名号早便传得世人皆知,沈子乾时时刻刻想与他一战,分个伯仲证明自己,这不是秘密。
可此战是他们隐藏实力,示弱使计在先,陆怀川前有萧然这个皇帝施压,后有二十万新兵毫无应战经验,且并不与他一条心。
这战,无论如何都胜之不武。
云端宁眼底爬满血丝,唇瓣干裂出血,刀一般的厉风割在面颊上、握紧缰绳的指弯间。她眼前发黑,竭力稳住身形,最后一丝力气仍是交给手中缰绳,胯下骏马,向前奔腾。
原本十余日的路程,硬生生只用了九日。
瞧见襄城门匾时,云端宁再无半分力气下马,竟是直接从马背上滚下来的。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沈子乾不可!”
她骤然惊醒,额间冷汗直流,厉声脱口。
杜若闻言忙掀起帘子匆匆进来,双眼红肿如核桃般,扑在榻边脚踏上,握住云端宁的手,泫然欲泣。
“谢天谢地,公主醒来便好,吓坏我了。”
云端宁忙反手抓住杜若的手腕,急急地问道:“沈子乾呢?他可与陆怀川开战?”
杜若眉心若蹙,摇了摇头。
“我日日在房中只知照料公主,并不知晓战事如何。”
云端宁一把掀起被子便要下榻,杜若一惊,慌忙拦住她。
“公主,您这才刚醒,医师嘱咐过,务必好生休养!”
云端宁红着一双眼不答话,自顾自便往门外冲。
杜若见状咬牙跺脚,抽了件大氅便追了出去。
云端宁是在大门口顿住的。
她眸光愣直,唇瓣翕动。
“雪……”
大雪纷飞,天地万物,满目皆白。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落满了交错斑驳的脚印,将白的也踩成了黑的。
杜若自后方严严实实地将大氅为云端宁裹好,搓热了手心放在唇边呵着气,再牵过云端宁的手摩挲温热着。
“前些日子只有些碎屑轻雪,昨日起便开始烈起来,这经了一夜,竟是有这般厚的积雪了。若不说是大盛,我还心道是在长息……”
提及长息,她蓦地戛然而止,飞快地瞥了一眼云端宁,见他神色不好,便懊恼地低眉道:“杜若多嘴了。”
云端宁伸手接过漫天落下的雪,面色苍白,眼神复杂。
“是啊,大盛竟也有这般盛雪……”
看着看着,她眸光一滞,定在不远处。
前方有一人,身披铠甲,手握长枪,枪杆砸入雪地里。他身形挺直,远远看去,竟较身旁长枪也不遑多让。
云端宁一点点抬脚走过去,不顾身后杜若的高声呼喊,眸光坚韧地向前去。
走至沈子乾一箭之地,云端宁停住了脚步。
“陆怀川,可是?”
云端宁闭了眼,不忍再说下去,也无法再说下去。
沈子乾凄惶地转身,面如死灰般不敢正视云端宁。
“我本意并非取他性命,我不知他会自戕……”
云端宁大氅下的手紧握,长甲陷入手心皮肉,她眼底猩红。
“战况如何?”
“隘道之后,我乘胜追击,命人在长息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放火烧了数十辆草车,彼时又刮起东风,一时间烟尘滚滚。他们看不清目标,军中大乱,只知道朝着烟雾胡乱放箭,直射到到太阳西沉,弩箭用尽。
而后我亲自率精骑绕道祁山,出其不意自背后杀出。二十万军本就以新兵为主,加之先前隘道死伤惨重,平白浪费了无数弩箭与气力,顿时分崩离析。有的人弃甲而逃,有的人挤落九里河淹死。二十万大军外强中干,内里不堪一击,仅淹死的长息军便有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