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43)
宫内熏着香,香气极重,依旧压不住浓重苦涩的药味。饶是如此,宫人们依旧每日捧着大小药碗,快步匆匆向里殿走去。
皇后身子差,自为后以来便小病不断,送往宫里的药也是一日不曾停过。但太医日日来请脉,开的药也都一副不落地喝着,她的身子仍是不见好转,甚至每况愈下。
陛下震怒,已然发了话,若仍旧医不好皇后,自太医到侍药宫人,每日杀一人,直至皇后病好。是以凤仪宫上下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提心吊胆地时刻关注陆盈溪的病情,惶惶不可终日。
碧荷掀开层层叠叠厚重的帷幔,将躺在榻上的陆盈溪轻手轻脚地扶坐起来,又在她身后支了个锦枕。
“娘娘,该喝药了。”
说着便接过最前头的一碗药,半跪在榻边,瓷白的药匙湿润着陆盈溪惨白的唇瓣,碧荷一边尽力将乌黑的汤药喂进她嘴里,一边红了眼眶。
陆盈溪面色苍白,苦药滑进喉头时,虚弱地抬眼。
“哭什么。”
她不说话倒好,一开口碧荷的泪水便决堤般夺眶而出。
陆盈溪扯出一个笑来,抬手拂去她颊上的泪。
“我不是还没死呢……”
“呸呸呸!快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娘娘一定会平安健康到白头!”碧荷哭得抽噎不止。
陆盈溪含笑看着碧荷。
“碧荷,唤我声小姐吧。”
碧荷擦去眼泪,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
陆盈溪笑,然后强撑着起身,碧荷放下手里的药碗,慌忙去搀她。
见陆盈溪要下榻,她便问:“今日天气极好,小姐可是想出去走走?”
“为我梳妆吧。”
碧荷一愣,但也没多想,扶着陆盈溪坐到妆奁前,认真为她敷粉描眉。
陆盈溪坚持要涂最红的口脂,还将平素压箱底总是抱怨过分艳俗的金钗也拿了出来。
碧荷道:“小姐今日怎么想簪这支了?”
陆盈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抬手抚着鬓边的金钗。
“素了这般久,也想身上多些颜色。”
碧荷见她不似以往那般怏怏不乐,病气缠身,心下也松快欣喜。
“小姐早该这样想了!”
碧荷动作很快,陆盈溪梳妆齐整后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明艳俏丽得紧。
她亲选了身鎏金绣蝶织锦袍,穿上身时,碧荷都有些恍惚。
“小姐,这衣裳,你该有三四年不曾穿过了吧?”
陆盈溪垂眸,提着裙摆看得入神。
“是啊,这条裙子还是我及笄时候哥哥送的。正则哥哥说不适合我,我便再不曾穿过了。”
“哪里呢,我瞧着,分明合宜得很。”
陆盈溪朝她淡淡一笑,唇角却提不起来。
碧荷上前来扶住她,提议:“小姐可要去宫后苑的撷芳园走走?听闻一抱溪里的早荷开了,花苞粉嫩,精致得如琉璃盏般,煞是可爱呢。”
陆盈溪应了:“好,那便去看看吧。”
出门时她又吩咐不必乘轿,只略走走散心。
走至半路,陆盈溪突然一顿,偏头看向碧荷。
“先顺道去一趟理政殿吧,正则哥哥素来爱荷,我想与他共赏。”
碧荷点头应是,便径直往理政殿方向而去。
一路走进内殿,将要进去时,她便命碧荷不必跟着,自回凤仪宫即可。
这一路不让人通传,陆盈溪踏进内殿的步子,徐缓沉重。
萧然倦怠地歪倚在椅背上,手里还握着奏章,案上的奏章更是堆积如山,杂乱不堪。
陆盈溪并不开口,只安静地站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然才终于悠悠转醒,启眸便见不远处的陆盈溪,他一惊,倏地起身,搁下奏章就快步走到她身前。
一把握住她的双手,萧然便皱起了眉。
“何时来的?怎的无人通传?手这样凉……”继而打量起她这一身装束打扮,话头渐渐止住。
陆盈溪不待他问,便自行解释道:“我今日觉着身子已大好了,想出宫走走,听碧荷说一抱溪的荷花开了,便想着邀正则哥哥同去。”
萧然闻言轻笑,牵着她的手,将她引至龙椅前坐下。
“你身子有好转我便安心了。”
陆盈溪看他眼下乌青,一面起身倒了杯热茶,一面递给他,道:“正则哥哥也要以自身为重,不可操劳过甚。”
萧然笑着接过茶,许是渴了,仰头便将一盏茶一饮而尽。
“走,陪我们盈溪赏荷去。”
萧然拉过她的手,却意料之外地叫她轻轻挣开了。
陆盈溪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此时惨白如纸的脸色连玉容粉和面脂也遮盖不住了。
她静静地看着萧然,眼里像藏了一块幽冷的寒冰。
“正则哥哥,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萧然见状心下一沉,刚想走过去,陆盈溪就默默后退了半步。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
“盈溪,出了何事?是听了什么话?莫要去理会什么闲言碎语,都是假的……”
“假的?那什么是真的?我又应当信谁?你逼迫哥哥领兵攻盛是假,眼看着齐王死守危城坐视不理是假,还是哥哥早便战死,天下皆知,独我这个胞妹还蠢不自知是假?!”
萧然一震。
“不,盈溪,”他快步走下殿去,拢住陆盈溪的肩头,“盈溪,你哥哥的死,只是意外,我瞒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陆盈溪冷笑着推开他。
“可将我哥哥逼上绝路的人不就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