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58)
萧煦面色不改,执箸淡淡道:“用饭。”
他们吃到一半时,阿珏才幽幽下来,见他们已经在吃了,便默默顿住步子,定在了原地。
萧煦没有看她,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缓缓抬眸道:“饭不等人,人亦不等人。”
阿珏沉默地看着他。
“何时当做何事,本王希望你清楚。今日这一桌人,无人应当等你,日前等你是情分,而今不等你是本分。你也不必委屈,有错应说,说毕即改。明日,以及今后日日,本王不希望再看到如今日这般之事。”
云端宁略带惊异地看向萧煦,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向来惜字如金的他说这样长篇大论的话。
阿珏咬着唇盯着他,萧煦也眯起眼地同她对视,最终她冷冷耷拉下眼帘,沉默地转身上了楼。
这是萧煦和阿珏的第一次针锋相对,以阿珏惨败告终。
*
萧煦似乎是阿珏的天敌,只要有萧煦在的时候,她就总是占不了上风。不过自那此晚膳后,她从未有一次晚到,也从不再拖拉用饭,不曾吃过一次冷饭。
为了揪出萧煦的错处,一连好几日她都提早一盏茶的时间坐到大堂中等着晚膳。
云端宁见着只觉得无奈又好笑,这丫头倒是和萧煦势同水火上了。
结果自然不如她的意。
阿珏日日早来,等了七日,只等来萧煦回回准时准点地用膳。
她有些挫败,终于在第八日放弃了早到的想法。
但正恰在这日,萧煦竟一反常态地迟迟未到。
不止萧煦,同样未到的还有云开。
等了不多时便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传话,说齐王有要事处理,让王妃先用膳,不必等他。
云端宁眼底掠过寒光,心下隐隐觉得不对,便问那传话的人:“殿下现下可是在栖流所?”
那人忙点头应是。
云端宁霍然起身,低头看着阿珏叮嘱道:“你好生用饭,我去去便回。”
阿珏微微颔首,目送着云端宁疾步出门,火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云端宁没猜错,栖流所的确出事了。
她喘着气策马赶到时,只见栖流所外围了一圈官兵,里头人声嘈杂沸腾,乌泱泱一群人都在喊着什么。
她心下一凛,忙快步走上前去。官兵也都认得她,便自觉给她让路。
长指刚搭上门框欲要推门时,便将里间的喊话听得清明了些。
“无随无随,冀虎长宁!”
云端宁推门的动作一僵,眼底寒光毕现。
喊话的声音很齐,一听便知是有人带领且早有预谋。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祸害,引来灾难,天降神罚,亡我宿县!”
云端宁闻言冷笑一声,缓缓放下搭在门上的手,骤然一脚踹开大门。
她这猛地一踹,倒叫栖流所内久久压制不下来的暴乱偃旗息鼓了一瞬。
云端宁踏进屋内,只见许多灾民围拥着站在最前头的萧煦,正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得很。
她漠然抬眸,一步步走向萧煦,有些人下意识给她让路,有些胆大的兀自堵在原地,意图拦住她。她没有半点犹豫地自腰间抽出匕首,二话不说便朝拦路那人脖子上架,惊得他几乎昏厥过去,连滚带爬地让出一条路来。
周边人见状也是纷纷避而远之。
云端宁这才看见了萧煦,只见他悠然端坐着,手边搁着一盏清茗,神色清浅无波澜,不屑掀起眼皮看闹事灾民一眼,似乎眼前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出了何事?”
萧煦这才抬眼,鹰眸在她脸上打转,喉头微滚,轻声道:“可吃了饭?”
云端宁叫他这话问得一怔,侧眸看了身后一眼,哼笑:“羲和若是悠悠然用了饭再来,便见不着这出好戏了。”
萧煦喉头漫出一声冷笑,一面将手中青瓷盖碗不轻不重地搁在茶盏上,一面起身扫视一眼下首灾民。
缓缓踱步在云端宁身旁站定,鹰眸状似无意地攫住人群中的某个角落,朗声道:“尔等今日拦我一刻,松阳江河道修堤竣工便晚一时。”
此话一出,屋内瞬时死一样得沉寂。
这是今晚他们大闹之后萧煦做出的第一句回应。
自不久前“齐王夫妻祸根引天灾”的说法开始在栖流所之中传播,人心惶惶了好几日,到今日有人忍不住爆发。起初只是几个人喊口号,再到后来声势越发浩大,甚至到了聚众高呼让齐王夫妇离开宿县的地步。
直逼得萧煦当真来了,有人便开始结成人墙围堵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着口号,让他还宿县一片安宁。
但萧煦始终不置一词,仿若不闻。
萧煦在一片静默中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二句回应。
“方才未出一声的人后退一步。”
人群里三三两两有人向后退着,约莫八九人。
萧煦负手,眼底衔着寒芒,高声继续道:“不知此口号何意之人,后退一步。”
此番动静便大了起来,将近半数人后退了。
“方才自旁人口中听得这口号的人,后退一步。”
现下还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不到十人。
这便筛出,何人是真正心怀不轨,何人只是无知蹚浑水。
云端宁凤眸微眯,轻轻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蓦地记起什么,身侧十指缓缓收拢。
这人脸上,有一道长约六七寸的疤痕。
萧煦噙着冷冽的笑意,看向那刀疤脸和他身旁的两个人。
他三人面面相觑,四下张望,不敢抬头看萧煦和云端宁一眼。
下首站着的那几人都不知所措,但他三人却与旁人不同,更加惊惧心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