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68)
萧煦摇了摇头。
云端宁猛地闭了眼,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底怒斥命运不公,天道不仁。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竟是落得尸骨无存的结果。
沉痛过后,云端宁的理智很快回笼。
“为何会起火?”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就会起火?还是这么大的火。
“负责调查此事之人的说辞是,起火点正是江大人的卧房床榻,应是他不慎打翻烛台,蜡烛燃着了床幔所致。”
云端宁眼底一片寒凉。
“殿下信么?”
萧煦回:“本王只信自己在渚安眼见的。”
是,他二人在渚安同江守年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早就心如明镜了。
江守年心思细腻,行事小心谨慎,莫说失手打翻烛台这样莽撞的举动了,他连卧房里屏风的位置偶有移动倾斜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铸成这样的大错?
既是这套说辞有蹊跷,那整件火灾以及江守年的死也必然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不是无心就是有意,背后或有人要害他。
这个想法蓦地掠过云端宁脑海中时,她心底逐渐涌起十分不好的预感,无端惊出几分冷汗来。
江守年为官清廉,不曾树敌,区区一个渚安知府,也不可能威胁到谁的地位,拦了谁的路。那么背后要置他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
与渚安水患有关么?或者,与她和萧煦有关么?
云端宁抬眼看向萧煦。
岂料江守年之死还疑点重重,她胸中情绪尚百转千回,不知所措时,萧煦又扔来一句让她遍体生寒的消息。
“眼下渚安隐有传言,水患之事乃是人为,而言之凿凿,矛头直指……”萧煦顿了顿,略带安抚地看了云端宁一眼,试图用这样微弱的缓冲减少他接下来话的震撼。
他看着云端宁一瞬不眨的眸子,缓缓道:“叶靖安。”
轰的一声,云端宁只觉得脑中绷紧的弦陡然断了,止不住的情绪浩浩荡荡地劈头盖脸般倾泻下来。
第38章 恶言构陷掘了衣冠冢……
渚安眼下的情形其实十分不容乐观。
大灾初解,叶靖安毁堤之事又闹得满城风雨,新上任的知府庸碌无能,根本把控不住沧海里的行船方向。在一望无垠的海面浪涛上,这条沉过一次的船,再次失去方向。
“毁堤之人不是已然水落石出了么?”云端宁拧眉。
“是,”萧煦颔首,偏头看向云端宁,眯了眯鹰眸,“江大人顾念曹敬远为官十余载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了他最后的脸面,并未宣扬此事。加之渚安动荡不安,恐会寒了百姓的心,不宜公之于众。”
云端宁握紧了拳头。
“是以给了他们背地里诬陷叶将军的可乘之机。”
萧煦眼底泄出几分阴鸷,望着窗外沉黑的夜色一点点吞噬昏黄的夕照。星月不明,晦暗阴郁的墨色悄然攀爬上院外每一寸角落,继而扩散、蔓延、席卷上整个院子,周遭一切都让人瞧不清明。
“所以,江大人死了。”
云端宁错愕地抬头看向萧煦,捕捉到他话中非常关键的信息,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所以?
江守年的死和叶靖安遭人污蔑,是有因果关系的么?
因为要污蔑叶靖安,所以江守年死了!
云端宁何其聪慧,霎时间,她面色登时一变,陡然想通了这一连串事件的前因后果。
有人要将毁堤之事推到叶靖安身上,但当日孙庆和曹敬远全盘托出时,江守年也在场,是以江守年必须死。
而孙庆,想必早已……
是以眼下知晓毁堤真相的,便只有他二人与叶珏。
但背后的阴险小人大费周章杀人纵火、散布谣言,目的究竟是什么?
又为何会选择叶靖安?
云端宁满腹疑团,正百思不得其解,萧煦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叶将军夫妇在洪水中寻不见尸身,是以本王当时为他们立了衣冠冢……”萧煦指骨抵着眉心,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毁堤的谣言沸沸扬扬,有闹事的百姓深信不疑,去掘了那衣冠冢。”
掘了衣冠冢……
云端宁自脚底生出凉意,传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皆寒凉如冰。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昔日在大盛,红衣策马,一人一骑,羲和公主的马蹄几乎踏遍大盛所有国土。
她见过江守年、叶靖安这样的好官,也见过曹敬远这样的害群之马。好人称颂,恶人重罚,她惩恶扬善,手里一条鞭子,只抽贪官污吏,歹人暴徒。
她生平极看不得善人含冤负屈,势必要让天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父亲说了,他不走,要和渚安百姓同进退。”
“渚安就是他最后的战场,镇远将军宁死不做逃兵。”
脑海中叶珏的声音混混沌沌地胡乱撞击着,她艰难地闭了眼,一股沉重难抑的钝痛,郁结横亘在她胸腔之中,呼吸之间都抽痛难捱。
良久,她才启眸,哑着声音问:“诬陷叶将军毁堤,理由是什么?”
叶靖安重伤还乡虽是一朝失势,但在渚安亦是颇有威望,人人赞颂的叶大将军。若要无端给他扣上这一顶帽子,总要有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他壮志难酬,这些年从渚安上书奉天的折子从未停过,求父皇恩准他再重返战场杀敌,然他重伤难愈,性情也大不如前,已然无力再做回他的镇远将军,故而父皇迟迟不允,只提醒他顾念自身。”
“背后传谣之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大肆宣扬叶将军是因不得重用,为长息杀敌无数,一夕受伤却叫陛下遗弃。是以心中怨气愈深,已成心魔,欲报复陛下和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