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228)
花玦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又端来一海碗烫烫的姜汤。小百花笑容一僵,立即乖巧告辞,夺门而去。
今晚不流云里的一户人家,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用完了一顿热腾腾的晚食。
放下已见底的海碗,花玦摸了摸花簌的脑袋,温声提醒道:“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吧,多吗?”
花簌摆正碗筷,慢吞吞答道:“不多,能做完。”说完便要起身回屋。
花玦添道:“莫要熬得太晚,早些歇息。”
“晓得啦。”
目送花簌回屋,关上屋门,花玦沉默地开始收拾,盈阙忽然拉住他的手,花玦哎呦一声,连忙躲开:“手上沾了油,脏!”
盈阙举目在庭院中找一圈,问:“李叟家的花救活了吗?”
花玦指了指藤萝架下那盆将枯未枯的花,语带怜惜:“有些难照料,便带回来了,等养活了再送回去。”
院子里点了灯烛,那雪白花瓣上的枯萎黄斑映在暖光橘火之下,也显柔和不少。
中心的细蕊本该由洁净无瑕的重重霜瓣,挨挨挤挤地簇拥着,像是冬日银妆绣楼里,凭阑拥炉,娇女含羞,笼着一层层的不知是袅袅香雾,还是渺渺雨烟。
可此时这花间细蕊大剌剌袒露,重瓣凋零,黄斑点点。
隔着满院葱茏彩枝,盈阙将这盆残葩看了好一会儿,怔怔道:“好看。”
这情景莫名勾起了一些故旧之事,花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盈阙扭头看他:“什么?”
花玦作回忆状:“初逢阿盈于九幽困蹙之境,彼时你一身狼狈,这花有些像你。”
“那日你说好看。”盈阙接下花玦未说完的话,也不由浅浅一笑。
花玦正色道:“确实好看。”
盈阙微挑眉头:“我也确实如此以为。”
等收拾好庖厨回来,盈阙依旧在看那盆花,花玦把它搬回屋里。
“更深露重,晚上不能放在外边。”花玦对跟进来的盈阙解释道,“待会儿我还要给它捉虫。”
“生虫了?”阿盈寒露冷月似的眼微微圆睁,似是惊讶。
花玦被她这般神情逗笑了,又俯身垂头去侍弄那花儿,半晌,忽而抬头道:“别怕。”
盈阙掌灯过来,应了一声:“不怕,总归你都会弄好的。”
夜深更漏慢慢,窗下低语喃喃,灯花落下,烛影渐短,映一双人影在茜窗纱入画,夜露沥滴悄悄,没入尘土,几片花叶随风,不知所踪。
第115章
童子无药捣,百病诸邪生赶作业了赶作……
这晚,花玦侍弄这盆花,至极晚方才歇下,翌日,又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却看到窗下一缕清晓薄晖洒下,绵绵的天光中似浮起金沙,雪白云袖铺了半边书案,松松红绳系不住,半幅青丝委地。
铛,铛,铛——
窗边书前晓钟里,那雪衣蓦地回过身来,一枝杏花静卧裙角,笑靥浅浅,嫣然无方。
“粥在锅中,还是热的,簌簌该是给你留了小菜。”
呀,原是他贤淑无双的卿卿娘子呐!
花玦一边找鞋袜,一边打趣道:“怎忽地这般用功,要考状元不成?”
“罚了这许多遍,怕回去前抄不完了。”
花玦趿拉着鞋忽顿了顿,他眼尖,很快找到了帷帐下盖住的绣鞋,躬身捡起放到盈阙凳子边。
又闲闲地站到一旁,开始研墨,没安静一会儿,他便忍不住出坏主意:“啧,我看白泽帝君教导弟子,比起独善其身,更倡扶危济世,倒不如把这两年的红尘历练糊满卷,以东望山教养之风,说不准更得白泽帝君的心意。这一遍遍地抄书算怎么回事?单把‘清心诀’三字抄个千百遍便够能清心的了!”
“顺心平气,物我两忘,此乃我辈修行之根本,怎敢懈怠。”
闻此,花玦拊掌大笑:“这话断不能出自我家阿盈之口,快快交代,谁教坏你的?”
盈阙从堆堆纸墨间抬头瞅他,蘸了一笔墨,幽幽叹一口气:“回山后师父要考教历练
所得,第一句话便要问抄默心得,大师兄曾告诫该如此作答,第二试便要查校功课,至于第三试道行,是打是教,全看功课做得如何。”
先前从澹荡湖回去后,她本也该挨一顿揍的,只是当时伤得不轻,白泽帝君才改罚了其他。
花玦呆了呆:“是帝君亲自考教你们武道啊?”
盈阙颔首,见他仿佛好奇,便又多说了几句:“只有二师姐从不抄写这些,而在战斗之中求进益,是以惟她挨打最多,长进最快。”
花簌曾一时兴起,还想拜她做师父,只是一听说东望山有这个规矩,便从此再未提起过。
研墨的手抬起又放下,花玦脑海中闪过《天方通典》中关于白泽帝君在千年大战中,如何如何英武凶残的记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匆匆说道:“我记得你还抄了不少留在神祠,我这便取来!”
“欸……”盈阙把新写好的一张归放到一边,“没,你记错了。”
“怎么是记错了?上个月你出门忘了炉上炖了姜汤,从神祠急匆匆回来,没有收拾书卷,上旬离离姑娘邀你去放风筝,你也未收拾,遭数多了,你也懒怠再搬,便随处写随处放啦。还有一回,纸写完了,你回家取银子上书砚斋买纸,直接就在人家店里写了一天,之后你断断续续便去那店里写,那里还留了不少没送来呢……”
盈阙听他一一细数来,已是无话可说,默默无言,只顾埋头抄着。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叩门声:“王上驾到!祭司大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