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闻录(119)
皇帝明显是在向自己下达逐客令,陆子尧心知肚明,便也顾不得一旁的江浸月,拱手道:
“陛下恕罪,微臣惶恐,不敢与陛下攀亲,此次前来,是有一物要献给陛下。”
“哦?何物?”宣帝来了兴致,掀开眼看向陆子尧。
陆子尧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垂头研墨的江浸月,宣皇帝意会,随后抬手命令道:“你先下去,朕今夜再去你宫中陪你。”
江浸月心中自然不愿,表面却不得不装作乖顺,峨眉淡扫案前之人,露出浅浅清笑,淡淡道:“是。”
随后便退出了殿中。
西暖阁内只剩下陆子尧与宣皇帝二人。
殿内燃的香炉未消,香气直晃晃地冲鼻。陆子尧从袖中利索地掏出一个小瓷瓶,低头弯腰地呈贡至皇帝面前。
宣帝负手立于座前,敛下眉,盯着桌上的瓷瓶。
他拿起瓷瓶,狐疑地盯着陆子尧,玉扳指与瓶身相撞,发出清脆碰响。
“是符玄门长老的意思?”
陆子尧额角蒙上一层冷汗,被皇帝盯得脊背发凉,一秒都不想在此多呆,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此乃姑母命我寻来献与陛下的。”
宣帝忽的轻笑出声,捏着手中的瓷瓶仔细观摩,随后打开瓶口,垂眼看着内里发黑的液体,满意地点头道:“算你们陆家识相。”
陆子尧眼中掠过一抹寒光,礼数周全地跪拜道:
“陛下圣明,臣理应替德妃娘娘为陛下排忧解难。”
“行了,朕知道陆家忠心,德妃往日之过朕不会计较……”皇帝绕过桌案走上前,虚扶起陆子尧,高高在上地承诺道,“放心,若此物有效,来日不说恩宠,这后位都会是你陆家的……”
皇帝如今所言,几分虚伪,几分权衡,陆子尧还是拎得清,他看着地面,识相地告退:
“谢陛下,微臣谨遵圣意,便先行告退了。”
从养心殿出来,陆子尧原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料转角便又看见了江浸月的身影——
宫女搀扶着江浸月走到陆子尧面前,一身纱罗衫配上曳地长裙,头上的花树冠缀满珠玉,在这朱垣高墙之中扬声道:
“陆公子好手段啊——”
“娘娘谬赞,德妃娘娘还找微臣有事,就不奉陪了。”
陆子尧自从知道太子送入宫中之人名为江浸月后,便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场面。
可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仍旧心中发怵,只想快点离开,却被江浸月伸手拦下,全然不顾一旁路过的宫女太监。
“娘娘请自重,微臣不宜在此久留。”
“陆公子怕什么?怕宫女太监们嚼舌根么?”江浸月垂下头,掩嘴轻笑,“放心——
这宫里敢在背地里说本宫闲话的,都会被拖出去割了舌头扔进辛者库做苦役。”
“若是陆公子也不会例外。”江浸月轻飘飘地添了一句。
陆子尧唇线紧绷,不语,背后却生出了一身冷汗,凉风拂过,更添一层寒意。
江浸月见状,垂下眼暗然一笑,随后缓步上前,正要与陆子尧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轻启朱唇道:
“不过陆公子放宽心,本宫不会为难未来皇后的娘家人,只是本宫好奇——
若沈南昭知道了你擅自取用她的血献给皇上,会不会想割了陆公子的舌头?”
第62章 面圣惊云“我有法子——”……
陆子尧目光一滞,很快
反应过来,头微微侧过去,直视江浸月:
“娘娘别冤了微臣,我何时说过这精血是我偷取来的?莫非是娘娘方才故意留在殿外没走,隔着墙角……偷听到的?”
多说无益,江浸月打得什么算盘陆子尧一清二楚。
他亲眼看着江浸月一双丹凤眼微微扬起,扯着嘴角嗤笑,不知是轻蔑还是诡计被吹破后的气急败坏——
即便她说得没错。
那瓷瓶中的血确是沈南昭的血,也确是陆子尧在天虞山的牢狱中,替受刑后的沈南昭疗愈时偷偷收集的淤血,因此那血红得发黑。
他自知对不住沈南昭,因此也只敢偷偷离去,还托赵灵均送了些符咒给她。
即便他知道这些对于沈南昭而言,或许根本只是些多余之物。
可他心中还存着些许侥幸——
若他日再度遇险,使不出阵术,沈南昭也能用他赠的符咒护身,哪怕只有一次,他心中的罪业也可抵消一些。
江浸月搭着婢女的手背缓缓转身,定定地看着陆子尧,眼中翻涌着怒意:
“陆公子如今不肯承认也没有关系。”她咬着牙,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恢复了那副自傲的神情,“骗本宫不要紧,不过——
本宫听说,天虞山的掌门过阵子貌似就要进宫了,玉竹,你说是不是啊?本宫这阵子记性越发不好了。”
沈南昭眼帘微垂,三两纤纤玉指做作地抚上太阳穴。
玉竹垂头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记得您三日前应的赵小姐,之后便去了养心殿求皇上恩旨,皇上念在天虞山新上任的沈掌门与您曾是手帕交,故而下了急诏。”
手帕交?呵,荒唐。
陆子尧心中暗想,忽而眸中掠过一抹光亮,念念道:“赵小姐……”
“啊是了,本宫想起来了,怎么?陆公子这么快就不记得赵小姐了?”江浸月懒懒地瞥向陆子尧。
“灵儿妹妹不是在被皇城司通缉么?”陆子尧掩下眸中关切,反问道,“娘娘既知晓朝廷要犯的行踪,怎么不亲自去禀明圣上?”
江浸月不语,眸中闪过危险的暗光,收起笑靥生生与陆子尧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