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芝冷哼,他那是懂事儿吗?他踹了什么屁她当妈的会不知道?
黄兰当时也不好受,这半个月来,萧默几乎没来找她,她其实还纠结痛苦来着,以为他当时说的话,不过是心血来潮玩玩的,虽然接受了,但内心并不平静。
可就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当黄兰在水田里直起酸痛的腰背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汗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抹了把脸,看见田埂上站着个晒得黝黑的少年,太阳正晒,一时间,她恍惚了。
萧默戴着破旧的草帽,裤腿高高卷起,沾满泥巴的衬衣敞着领口,正冲她咧着嘴笑,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
“怎么,不认识啦?”萧默跳进田里,泥水溅了她一身。他笨拙地学着老农的样子,把秧苗插进浑浊的水田,动作却意外地娴熟。
“我练了半个月呢。”他得意地说,伸手想擦汗,结果抹了自己一脸泥,“刚开始连秧苗都抓不稳......”
黄兰怔怔地望着他晒脱皮的脸颊,发现他右手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那是长期握锄头磨出来的,“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萧默的家庭,不需要他来劳作的。
萧默笑眯眯地挑眉:“感受生活!”
黄兰沉默了,她当时的反应,跟王雅芝差不多。
什么狗屁感受生活?
再后来,没多久,也就一两个月,黄兰的好朋友徐慧突然拉着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在外面租了个房,特别便宜,你要不要来合租!”
黄兰的眼皮一跳,她看着她,问:“多少钱?”
天知道,她做梦都想要逃出那么魔窟一样的家,可是她现在赚的钱,除了用在学杂费和吃上面,所剩无几,当张慧一次次破口大骂,让她滚出这个家的时候,黄兰不是没有去找过房子,可是都太贵了,她承受不了。
当徐慧说出那个数字的时候,黄兰眼睛都亮了,徐慧拽着她的胳膊,特别兴奋:“你知道的,我不会做家务,你要是包家务,房租交三分之一就行!”
黄兰摇了摇头,这个价钱已经很合适了,她已经很感激徐慧了。
她搬出去那天,其实也没有多少行李,张慧暴跳如雷:“翅膀硬了,小兔崽子就想飞了?你从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
当时闹得挺厉害,警察都来了,大院里一堆人围观。
警察来了了解情况,黄兰不声不响地把从小学六年级开始,自己所有的学杂费交费单子,全都拿了出来。
张慧涨红了脸,警察还在,伸手就要去抓黄兰,萧默拳头都硬了,直接冲了出去,要不是爸爸按住了他,他真的要去揍人了,还是王雅芝走到张慧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把事情闹大,孩子身上的伤……可经不起警察细看。”
她的声音很低,警察听不见,却正正好好勾张慧和旁边的黄兰听清。
或许那时候,婆媳就有一定默契了?
王雅芝余光瞥了黄兰一眼,黄兰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神幽深得像一潭静水。她缓缓抬起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洗得发白的袖口一寸一寸卷起。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当最后一寸肌肤暴露在阳光下时,四周骤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那纤细的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淤青,新旧伤痕交错,像一幅触目惊心的苦难地图。最刺目的是一道尚未结痂的鞭痕,蜿蜒着爬过肘关节,在阳光下泛着可怖的青紫色。
张慧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造孽啊!”
“这哪是养孩子,分明是虐。待!”
“是变。态吗?”
七嘴八舌的议论像潮水般涌来。
萧默感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他死死盯着黄兰低垂的侧脸,黄兰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颤抖的阴影,像折翼的蝶。阳光穿过她单薄的肩膀,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照得无所遁形,每一道淤青都在无声地诉说那些被锁在深夜里的无声哭泣。
黄兰就这么意外的逃出了那个家。
三天后,她搬进了和徐慧租住的房子。
黄兰去看过,那间小屋比她想象中还要小,总共十几平,却意外地明亮。推开漆成天蓝色的木门,是一扇朝南的玻璃窗,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褪色的木地板上铺出一
块金色的光斑,房间几乎只能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但位置很好,离着学校很近。
自打上次的事儿之后,黄兰的世界清净了很多,很少再有孩子欺负她,不仅仅是大人,就连同学也开始对她散发了“善意”,课间休息时,总有女生“恰好”多带一个煮鸡蛋,或是“不小心”把新笔记本塞进她的课桌。
萧默还是老样子,把自己忙得像个陀螺。可搬家那天,他破天荒地请了假,还跟人借了辆漆皮斑驳的三轮车。车斗里,徐慧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着,旁边是黄兰用床单打包的衣物——那床单洗得发白,边角还留着张慧用剪子铰破的痕迹。
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把少年敞开的衬衫吹得鼓鼓的。他单脚撑地,回头冲她们咧嘴一笑:“上车!”口风琴在他指间转了个圈,不成调的《好日子》刚吹到副歌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呛了回去。黄兰看着他憋得通红的侧脸,突然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几颗青涩的胡茬。
三轮车吱呀呀碾过阳光斑驳的巷子,车铃叮当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徐慧在后头笑得前仰后合,黄兰却悄悄攥紧了车帮——萧默的脊背在薄衬衫下绷出好看的弧度,汗珠顺着脖颈滚落,在阳光下亮得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