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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孤城万仞山,春风再度玉门关(610)+番外

作者: 箫亦如 阅读记录

“姨娘怕是早年间便服用过您说的那种。可药石凶猛,天命早定。虽得幸续命一次,可更需余生谨慎,却不知保养,其后多年......唉。能至今日,已是偷天之幸。”医者言。

“你是医者,怎能靠天之命?”萧承言不禁反驳。

那医者一叹。“这数年的安顺,想必是多年来在府中数十位医者的齐心努力之劳。现下......老夫却是无用,学医不精。纵使拼尽全身医术,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可奈何就算祖师爷显灵亲降,只怕也......不足几月之光景。”

“怎会?”萧承言险些一下向后栽去。

回到房中,柳姨娘还在睡着。坐在床边,伸出手微微触碰那脸,那脸保养得宜,并没有皱纹,依旧光滑。可也消瘦好些。

当柳姨娘转醒后,萧承言假装的异常平静的问着。“夫人醒了?睡了好久了,你还是如此嗜睡。”

柳姨娘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昨晚的月亮,很美。看进去了。”

“夫人还想去江南吗?那得月亮映在江河中,佐有小桥流水,更美。”萧承言道。

柳姨娘坐在镜子前梳头,通过镜子看了身后萧承言一眼。浅浅笑容。而后说道:“虽是想看,怕是不成了。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萧承言一下低下了头。牙紧紧咬着下唇。

“您能来这,便是知道我骗了您。”

“无妨。”萧承言重新看向镜子中的常苒。“你骗了我,我何尝不是骗了天下。”

“萧郎。”柳姨娘扯出一丝微笑,通过镜子看着坐在后面的萧承言。

知道实情后,萧承言更不会走。时常陪着柳姨娘在城楼上,柳姨娘坐在那石头上。萧承言就在边上护着。生怕她栽下去。

柳姨娘看着外头青山抱翠,萧承言看着柳姨娘。

“如此美景,萧郎怎的只顾着看我?”柳姨娘侧头看着萧承言,脸庞已经微微圆润,眼神中已重新焕发生机,甚至媚态娇羞。

“我想,深深的记住你的容貌。闭上眼睛,便能想起。”萧承言道。

“我老了,记得我年轻时的样子吧。”

“哈哈哈哈。不老......你瞧瞧我......你的面容和当年一般。还是那般美。”其实萧承言是闭上眼,想不起常苒的模样了。眼下瞧着,才又想起。常苒只是消瘦了,却是同从前很像。而他这一年却迅速老化,甚至头上多了好多银丝。

“那您也瞧了一年多了,还没看够吗?”

“没有。你在这城墙看了十多年了,你不是也还在看......这里这般美?”萧承言问,却是迅速转过头去,那泪早已失控的顺着面庞落下。

“是呀。”柳姨娘应着。

“你果真是在这片土地长起来的,果真盘算得益,布局精妙。骗了我十年光景。害我伤心十余年。”萧承言虽是这般说,可那十年远没有这一年,时刻担心她的离去,让他心力交瘁。

柳姨娘瞧着远处。“那您还不是看破了。您是如何看破的?”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那天你也叫我萧郎。”

柳姨娘嘴角含笑。

“如今,你也唤我萧郎......你夏儿时,也那般唤我。”

萧承言这话说得让常苒一时无言。

这一年中,两个人重新变得越来越亲近。可常苒依旧没有晚间同萧承言睡在一处,她怕再一次被萧承言抱入怀中后再也起不来。萧承言便也时常在城楼墙根下等着随时出现的常苒,仿佛便成从前期盼心爱之人来临的模样。

......

“那药,那纸条。太真。”良久后萧承言忽而又道。

“那纸条是真的。只不过我改了一个字。那纸条上原先写的是三十载。可惜了,那舞没跳完......可惜我眼下没有力气了。要不,定再给你跳一次。”

萧承言听后更是心中绞痛。原来真的在疑心中,缩短了她十年的命。十年呀。他们统共,也没在一起十年。

“不用。那个舞,是我从小到大,看过最美、最美......”萧承言有些热泪盈眶,哽咽着继续说,“舞姿最为精湛。最叫我无法忘怀的舞。这辈子我都会记得的。苒儿。”萧承言再次失控落泪......

柳姨娘未哭,那些泪早就在宫中对着不信她的陛下,哭了一回又一回......连国丧,也是大哭一场。眼下已经又靠在萧承言怀中睡着。虽然睡着,可这几日明显精神好了一些,甚至突然有很多想食的东西,更是派人出了南境的地界去寻。可她自己却是越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萧承言瞧着逐日昏昏沉沉的常苒,知道医者说的,几月的命如今已经破了。可不知眼下的日子还有多久......也好,只是嗜睡,没有那么多痛苦。紧紧搂着常苒,让她安稳的睡着。“这次,让我陪你,走完最后吧。夫人。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

萧承言的话没有说出口。可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就算说出口,也争不出天了。上天已经给了一次又一次机会,是他一次次松开了手。年少的青梅竹马,终究是在波谲云诡的岁月蹉跎中烟消云散。

再四个月后的一日午后,两个人依偎在草地上。太阳当空,晒得人都要化了。浑身粘腻,可萧承言还是抱着常苒在怀。那年常苒嫁入王府,萧承言说因为暑热,一次次推开了想寻求拥抱的常苒。这次纵使身上再难受,也不会推开了。

这次推开便是永别。

萧承言不忍放手。看着这草地,仿佛远处的草地如何看都比眼前的要绿的纯粹。

萧承言不敢想,也不敢睡。会不会一觉醒来,自己还在宫里,一切不过是自己弥留时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