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辛弃疾义女后(232)
当来杨万里府上作客的姜夔走到堂屋前想要朝两个小娘子讨要当托儿的佣金时,是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声怒喝的。
他“嘶”一声,闪身躲过从屋中飞出来的镇纸。
随后,看着那一方镇纸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砸在了辛弃疾十分珍爱的那盆名贵的“鱼魫兰”上,压折了它细细的、价值千金的枝干。
而尽管屋里明显传来的是个女子的声音,喊着“你敢在我誊抄佛经的字纸背后写字”,但显然,不论是扔掷东西的力度还是这句喊话的内容都万分不可小觑。
姜夔在一旁都听愣了,“在佛经背后写字?”
谁这么大胆,敢如此不敬佛祖?
他又看看窗中隐约映出的像灵猴一样四处腾挪,冤枉喊着“谁知道那是你抄佛经的纸”的身影。
唉,他还能说什么呢?
答案昭然若揭。
姜夔瞧着那身影,喃喃:“不愧是你。”
不愧是莲心这个当年曾将上饶掀了个底朝天的霸王!哪里闯祸都有你!
不过既然此事牵涉到莲心,显然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姜夔大步迈进屋子里头,先一臂挡住了满面含怒的李月仙,“李娘子,你先冷静冷静。打了莲心,此事也不能挽回了。还不如先想想怎么让她赔偿,之后再教训她。”
待到因为他这句话犹豫了片刻的李月仙终于一撒手,气呼呼地转开了脸,他才也坐下来。
“别急,用盏茶,先喘匀了气,再慢慢说。”
姜夔一边安抚李月仙,一边挽起袖子,亲为她斟茶,笑意在那一双桃花眼中淡淡的,却像把钩子,仿佛要直望进人腔子里去似的。
李月仙心下一突,有些慌张,也顾不得寻仇了,赶紧垂下脸,四处找起了茶杯。
而见李月仙果然喝起了茶,平静下来,姜夔才松了口气。
也是终于找着了机会,他“呼”地一转身,一把逮住背后正探着脖子瞧他面上表情的莲心,压低声音怒道:“你看什么?瞧你惹的这好些事,我都懒得说你,还好意思笑!”
莲心才不怕他,一把摘开姜夔的手,照旧嘻嘻笑:“你都用上美人计了,还不许我笑一笑?”
方才发生的事,她又不是瞎子。
姜夔哥哥那下意识的海王做派,将脾气冷硬的李月仙都能蒙住,还不许人笑啦!
姜夔虽然确实理亏于自己的反应,但他也有办法治莲心:“美人计?你说的是我和三郎学的这一招吗?”
瞧着莲心一瞬间变恼怒的脸色,姜夔学着莲心“嘻嘻”一笑,甚至为了恶心莲心,还故意反手看起了自己的指甲,捏着嗓子,“哎呀,三哥的手在宫中做活都做粗糙了,莲心来给三哥吹吹...”
随后媚眼如丝,朝莲心翻了个白眼。
莲心忍无可忍,一拳捣了过去。
...
一炷香后,姜夔一手捂着仍在疼痛的腹部,一手拿着引起二人争执的字纸,读出佛经背面的字迹,“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①...”
“成何体统啊你?”
还没念完,姜夔就忍不住又想打莲心后脑勺,想到悬殊的武力,才一个拐弯收回了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你这里没有问题吧?佛经肃穆,你竟在人家背面写情诗?!”
“我那不是看李姐姐纸上写的东西也差不多么!那佛经上又有‘爱欲’,又有‘火’的,怎的她就能写,我就不能写!”
辛弃疾、范如玉和杨万里等不少大人因为刚才姜夔惨嚎的动静而被引过来围观,莲心被这么多人瞧着,难得闹得脸红脖子粗,为自己据理力争,“我两个的句子都没有差别,你别只冤枉我!”
然而出乎意料,姜夔嗤笑一声。
范如玉捂住了脸。
杨万里的视线转到了一边。
就连方才还气冲冲的李月仙也露出好笑的表情。
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只是在隐隐笑着。
就在莲心的怒火随他们的表情越涨越高时,辛弃疾终于出声了。
他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拣起案上的纸,翻到有着细密小字的正面。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犹如野火焚毀山林,愚痴凡夫,恩爱聚会,当知此苦,犹为小苦②。”
辛弃疾念出这句佛经,好笑地抬眼看了看莲心,“小莲心啊,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人生遇到的苦患之强烈,之痛苦,往往犹如野火焚毁山林一般来势汹汹,令人无从抵抗。而愚痴的凡人沉湎于爱欲团聚,却不知这种因爱欲执着带来的苦,相比于生死、宿命的苦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辛弃疾将纸扔回案上,看着它轻飘飘落下,在案面上滑行,神情淡淡的,“孩子,你着相了。”
...
因为辛弃疾这一句“着相”,直到炙肉宴当日,莲心仍恍恍惚惚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
李月仙实在看不过眼了,“啧”一声,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诗稿,伸过手去,在莲心面前用力晃了一晃。
“不过点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她故意激莲心,斜眼看她道,“你有这么脆弱么?我都不信。还以为你能是又一个朱淑真式的人物呢,没想到你却根本没她那本事。”
这句话倒是真叫莲心打起了精神,不过引起她兴趣的却并不是激将,而是朱淑真那一句。
她奇道:“奇哉怪也,李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欣赏朱姐姐了?从前不是还和她打得不可开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