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辛弃疾义女后(86)
今日的官吏,怎么比往日肃杀了许多?
伙计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刚要陪笑:“官人...”就被打断了。
为首的带刀者从马上翻身下来。他面容板正,只是表情就与素日里喜欢来米行里打打牙祭、收收孝敬的小吏不同,伙计不禁畏缩一下,站正了身子。
那为首的人见他如此,轻轻冷笑了一声。
现在见了他们倒晓得老实了。真是好笑。
他也懒得管这伙计,从怀中取出一卷纸。
环视一圈围拢着、隐在墙后偷偷看着他们的百姓,为首侍卫面色微柔和了些,展开纸卷。
他大声宣读:“辛太守有令,豫章各米行,开仓卖粮,可按素日价格两成上下浮动,不可趁灾发财,...”
一整篇公文读完,他念出最后一行字,“闭籴者配,强籴者斩。当日施行!”
念完之后,整条*街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见隔壁街喧天的吵闹哭喊声。
大家都呆了。
有通些文墨的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抓住张家识字的二狗,颤巍巍问:“这官人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意思吗?”
张二狗也眼前一阵阵晕,但这晕已不再是饿,而是被巨大喜悦所冲击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破了音的:“是,是...辛太守说,不许百姓买米的商户,发配充军;趁机囤积米粮的商户,砍头!”
身后,披着他的破袄的爹爹也被阿娘扶着出来了,张二狗回头,带着哭腔问:“爹爹,你听到了吗?咱们能有粮吃了!”
瘦弱的中年郎君摸着他的头,也是面上又哭又笑。
良久,他才抹抹脸:“...辛太守,是个好人啊。”
从前江南西道不是没有饥荒,但从没遇见有哪个大官肯为了百姓,对投机的商人施以如此狠绝的手段的。
就是爱民如子的大员,也至多是为民请命,给远在临安府的官家递折子罢了。
但那折子往往会变成褒奖官员的政绩。随后,官员因这政绩而调往下一处富庶地方,继续收受商人的贿赂,歌舞升平。
那他们呢?他们的粮,他们的命呢?
这么多年了,阴魂不散的恐惧淤积起来。
张二狗的爹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张二狗一愣。
再看看周围的街坊,不少人也牵家带口的,有的挤在米行门口叫喊,有的扯着孩子,一家子给侍卫磕头,随后再给辛太守所在的鄱阳湖边方向流着泪磕头。
张二狗的父母也磕了头起身,一边商量着家里余钱买多少粮,一边扯着张二狗,让他别不小心冲撞了侍卫,再像爹爹那样惹来毒打。
张二狗被拉扯得跌跌撞撞的,没讲话。
跟着父母回家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因被人跪拜而忙不迭侧身避过的侍卫。
他倒觉得,侍卫和辛太守一样,说不定是面孔粗放、内心怜悯的好人呢。
...
百姓跪拜之事也传到了辛弃疾耳边。
彼时他在外宅待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享受下家里的小菜,听见这要命的消息,立刻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
莲心正蹲在庭院里和田田一起看多日未见的青苔长势,辛三郎歪在暖阁里,叫人出去给几人打伞。
从宴席上跟过来的郎君中,小的和四郎玩到一起,大的在和三郎讲话,不大不小的年轻郎君则好几个都冒着雨大剌剌蹲在莲心旁边,好奇地问东问西。
听见辛弃疾撂了筷子就朝书房跑的动静,庭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莲心看田田面色担忧,便拉拉田田的手,安慰:“姐姐别怕,我去问问呢。”
便拍拍手上的泥屑,往暖阁子里走。
进了屋,一股炭火的馨香扑面而来。
辛三郎看见她走来,先叫女使过去给她擦手,一边轻声道:“估计是外头百姓有些动静。”
莲心吓了一跳:“暴动?”
“不是。”三郎说,“只怕比暴动还难压下去...我猜,是在聚众磕头谢恩。”
莲心擦着巾子的手一顿。
她和三哥对视一会。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在进贤时,爹爹就要大家最好别知道米是他买下来的。到了豫章,也是一样的道理。
——送米送粮,向来是“邀买人心”的代表性动作啊。
何况现下百姓们还真的开始给辛弃疾磕头了。
莲心觉得,这是她前世看过的宫斗电视剧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她一屁股坐到三郎身边,很有奸臣相地小声道:“此事若传到官家耳中,官家当真了,那么爹爹会被如何责罚?”
被百姓跪拜的消息被人通过巧妙的不经意透漏给官家,爹爹被官家厌弃,政敌将联合宫妃、文臣一同攻讦爹爹?
然后爹爹置之死地而后生,联合皇子、太后和百姓一同在即将被罢官的前一秒挽回官家的心?
最后,鎏金的大字打在每一个人定格的脸上,某位常见的片尾曲歌手悲壮声音缓缓流出?
莲心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都快要眼泪涟涟了。
忠臣人生,如此多艰!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看着莲心的表情,三郎挠挠额角。
他皮肤白,被按了两下就显出了红痕,他自己也意识到,便收了手。
他放下书,示意莲心靠近。
待莲心满面凝重、任重道远地凑过来,他便与莲心道:“大概,会受杖数下吧。”当今官家用人大胆,又励精图治,可没空理会这些闲事,最多意思一下。
见莲心的视线挪向了父亲的尊臀,他清清嗓子提醒:“咳...嗯。”对,是打屁股没错,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