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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妻[民国](10)+番外

作者: 陆鹤亭 阅读记录

钟雪樵常年不见笑,和现在一样,只会永无停歇地盯着那些画,盯得精神都有些失智,有时连别人说话都听不大清。

“你看,四太太的事情就是这样。”

沈素秋跟随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门外的修竹。夜风里发出抖擞的嚎啕,像极白天那女孩的哭声。

“这事儿论不得谁对谁错,”雪樵摆弄着桌上一对泥塑小人,心不在焉地答:“四房我见过,是个美人儿,就是脾气直率了些,谁被戳到痛处都会跳脚。”

“美什么?”沈素秋摇了摇头,“脸上粉千斤厚,容不得细看。”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跟那些多舌的丫鬟们一样,狭隘又刻薄。

“别说别人了,”雪樵把目光拉回来,直勾勾看着沈素秋,“见旧情人,感觉怎么样?”

沈素秋一下扭捏起来,绞着帕子,半天不吱声。

“还在恨他?”

“没有了。”

“我不信。”

“好吧。”她投降认输,点头表示肯定,“说不恨是假的。”

“白天他不在吗?”雪樵挨过去和沈素秋一起坐着,“四房闹得那样大,指不定全府的下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了呢。”

“他不在.......”

沈素秋抿了抿唇,又改口,“好吧,他在。”

“到底是他在,还是你众里寻他千百度.......?”

雪樵一语道破玄机。

“喜欢的人在人群里,总是能一眼就瞧见。”

她敲槌定论,“沈素秋,你心里还有他。”

“才没有。”

女人咧了咧嘴,“谁会喜欢害死自己父亲的男人?我就算喜欢老邱,我也不会喜欢那块烂木头。”

“你这就是还有气。”

雪樵把头靠在她肩上,呵气如兰。

“听我说,等你回门,走在乡野田间,心胸就会开朗很多。心胸开朗了,这心里的恨,就能松绑了。”

“但愿吧。”

沈素秋假里假气地笑了,看时辰不早了,帮雪樵整理好矮脚桌上的毛线团后,匆匆离去。

回到霞飞苑,沈素秋难得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这是邱守成送给自己的礼物。

两人结为夫妻前,母亲沈赵氏曾问过自己,上嫁吞针,下嫁吃屎,你想吞针还是吃屎?

屎太难吃,沈素秋说,还是吞针吧。

至少吞针只是痛,痛着痛着,痛习惯了,也就没知觉了。

后来果真一语成谶,她上嫁给了邱守成做第六房姨太。两人第一次见面,邱守成说,入府前你可还有什么未了却的心愿?别太过分,都能满足。

沈素秋托着腮说,那就去照个相吧。听说有种黑匣子,拉一下就能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自己了。

那时她穿学生装,留齐耳短发。手里常常抱着本书,邱守成喜欢她不沾世俗的洁净。

他如她所愿,带她去拍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可惜是张双人照。沈素秋后来偷偷用剪刀把邱守成裁了,只留自己。后来被邱守成发现,把剩下半张也撕了,沈素秋伏在炕头,一个劲地哭。

可能自觉有些过分,事后邱守成托管家给她送来一瓶葡萄酒。说是商会的人送的,价值千金。沈素秋没喝过洋酒,不知其中滋味。不过滋味不滋味的也不重要的,是苦是甜于她而言,都是吞针。

酒过三杯,沈素秋有些醉了。她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从前看哥哥和某人喝酒,还是酒性更烈的高粱酒,两个男人以缸论。最夸张的一次,周铁生喝得满身红疹,一晚上要了自己六七次。要到最后,精疲力尽,两人像两条蛇似的缠在炕上,沈素秋摸着他满是汗的胸大肌说,去年才夯好的土炕,怕是要被你震塌。

周铁生抱紧她,云里雾里间又来了一次。他那事多残暴,不知爱抚怜惜。沈素秋常感觉做那事时的周铁生像个磨盘,而自己是那软豆腐渣,被情.欲榨出汁,榨出色授魂与般盛大的爱。

沈素秋困了,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在床前,一头栽倒下去,放任自己的身体一寸寸蛄蛹进被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门外丫鬟敲门。几更天了?她用余光看窗外,天都还没亮。

别敲了,女人犯了起床气,野猫子似的鬼嚎,我还没死。

“五更了。”门外丫鬟说,“马房的毛五说,车驾行装都备好了。净事的婆子们都到了,还请太太行个方便。”

沈素秋霎时清醒。

来不及洗漱,丫鬟领着四五个老婆子走进门来,手里拿着戒尺,将女人直接从床上提了起来。

所谓“净事”,含口净、身净和心净。通俗来讲,就是搜身。

邱府家规之一,女眷回门之前,都须由净事婆子搜身,以防私藏细软,接济娘家。

沈素秋被两婆子掰扯开嘴巴,粗长的戒尺捣进嘴里,左右一搅。净事的婆子还不放心,又把手伸进去,上下牙缝里掏了一圈,确保沈素秋的舌头底没藏金戒指、碎银钞。

检查完口腔,就是身体。一个婆子负责头发,一根一根清过去,以防发髻里又塞些支票、银簪,一个婆子负责上身,皲裂的手掌像铁砂纸一样,从锁骨,到胸,要腰窝,一寸寸地摸过去,刮得女人生疼。剩下两个婆子负责□□,包括最□□的地方,都要拿戒尺探过,拿灯照过,这一套规矩走完,天刚蒙蒙亮。

毛五拿着毡帽,恭敬地候在马棚边。

沈素秋换了身藏青便装,两手空空地走过去。她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子缚住,有几缕碎发没挽好,蒲公英絮似的垂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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