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妻[民国](42)+番外
他一时顿住。
高堂上的沈素秋轻摇团扇,婷婷袅袅道:“禀少尉大人,那些财宝据我所知,都是周相卖米换来的。可现在听毛五这么说,恐怕有些别的隐情也未可知啊........”
说着深深带了钟雪樵一眼。
三房蕙质兰心,心领神会道:“其实要查验毛五的话是否是真,一搜便知。他不是说这皇粮都拿给家里人吃了吗?那家里总会还有结余。就算不多,一粒一颗也作数。他儿子的宅地就离邱府不远,带人前去搜查一番,是真是假,顷刻了然。”
张启明略一思量,觉得有理,立马吩咐了几个亲信快马前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亲信来报:说从毛五儿子毛小八位于南城巷的偏房毛毡子地找到一小把贡米。这米和秦米不同,兵差一眼认出,当场将毛小八和他四个嗷嗷待哺的幼子一起,押进了邱府。而毛小八媳妇外出浆洗做工,侥幸躲过抓捕。
看着毛五一家三代六口老少齐齐跪在院子前,众人纷纷哀叹。傅如芸攒紧了佛珠,道尽“阿弥陀佛”后,说:“幼子无辜。犯错的是老子,还请少尉抬抬手,放过毛五儿孙一家。况且他们也非邱府人,我们没理由对人家动刑——”
“当然了,”她又笑,“宪兵队的爷儿们连参谋长都敢杀,杀个草民眨眨眼的事。只是你看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要真强动刑,只怕以后传出去不好,有碍少尉的清誉。”
“太太言重了,”张启明眼中闪过惶色,“我压根没想过要毛五子孙一家怎样,我虽对偷粮一事气愤,但不至于善恶不分。我不滥杀,但也绝不错杀.......”
他走下台阶,来到院子中,不可一世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毛五,冷冷道:“但即便如此,你还是没回答我刚刚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一个这么瘦的人,是怎么把那七十斗米运出府的?”
“是我。”
周铁生呵地一笑,笑里充满蔑视。
“是他托我帮他运出府的,我不知里头是粮。他跟我说,麻袋里装着的都是给儿子的骡皮驴皮。从前府里死了畜生,粗制的皮货都由下人自行处理。毛五从前拜托了我多回,我没有怀疑。只打开口子草草看了一眼,看到都是些皮子就没多想,现在一回味,那么米很可能就混在那摞皮子里,少次多量地驮了出去。”
“那那些珠宝又是怎么回事?!”
张启明还不死心。
“你别以为还能像之前那样,三言两语将我哄骗。枉我之前还把你当兄弟,还说要给你写介绍信,推荐你来宪兵队。周相,你这样搞我,搞死你自己就罢了,这是连我的乌纱帽都要搞掉!”
“周相不敢!”
毛五跪爬上前,拉了拉少尉的军统靴后跟。满院子老少呜呼哭嚎。
“我本来就不知道那些珠宝哪里来的,跟你说了千百遍,你非不信!你光信那个女人说的一切,一个字也不信我,一味地咬定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屋里的沈素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既那么信她,就问她去吧!我对她已无情!”
众房太太悉数投来同情与安抚的目光。沈素秋低着头,眼泪堆在眼窝里,被风一挑,还是幽幽地落下了。
“启明,”大太太如芸和颜道:“以我所见,不如就按你说的,咱们把今天听到的这一些,无论是周相的还是毛五的,一并汇给老爷和总督大人吧。你说咱们一伙子人围在这里,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决断。不管他们之中谁真谁假,也都无所谓了。周相你也罚了,你自己也说粮食进了肚子铁定追不回来了。要我来说,就先把他们都关押起来,听听老爷和总督的意思,再做定论不迟。你说呢?启明。”
她又叫了遍启明。
张启明咳嗽两声,走到周铁生身边,上下打量了许久。他拔出腰上的枪,“嘎达”一声上了膛,冷冰的枪管直抵男人眉心。
“姓周的我告诉你,别再给我耍什么鬼心眼子。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周铁生吸着鼻孔里滋滋往外冒的血,自豪地笑了。
“大人,”他扬起脸,露出一抹轻哂,满口不屑道:“我悦意被你崩咧。”
午饭后沈素秋自个儿领了三十个巴掌。
掌刑的婆子依如芸吩咐,没用戒尺,改用新鲜削好的生竹片,啪啪啪啪地往女人脸上一通猛抽。
三十下很快结束,沈素秋半边面庞被打得红肉交错。生竹片边缘锋利,质地如钢,是比戒尺要痛上十倍的存在。
“下次还敢擅作主张吗?”
小轩窗,正梳妆,扶桑花丛后的如芸在二房凤霞以及入殓师的陪伴下,给刚死去不久的景明景和勾描死人妆发。
小棺柩一早就备下了,也定好了盖棺的黄道吉日。好歹也是自己眼睛底下长出来的邱家血脉,面子上不能做得太难看。
该她面子难看的,是屋外的沈素秋。
女人深压着那只瘸脚,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她伸手抚过还完好的半边脸,下意识扯了扯另外半边的颊肌。
结果发现自己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每牵一下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刺入耳膜。沈素秋疼得两眼发白,勉为其难地摇了摇头,就当说过下次不敢了。
“只要我和老爷还在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
看着景明景和唇红齿白的面庞,当真没有一点死人该有的样子,像是还在熟睡一样。
凤霞一脸知足。
“丢粮这么大的事都敢私自隐瞒,看来是留着日子给他想对策了。”
“太太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