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塞北花(5)
仇秩摸摸下巴,这法子有些铤而走险,但桐庐公主说的也没有错——漠北军遭人算计,举步维艰,的确不敢贸然出兵,只敢死守关内。
羌人料定了这一点,轻敌而动,也是很寻常的。“大将军,咱们真的出关吗?”副将一脸谨慎。
他们失却七城,如今俱是戴罪之身,若是夺不回来,还没守住两关,情势可就太不妙了。
“殿下爱惜将士,不会置三军于险地。”仇秩横下心,“何况,铮铮儿郎,守不住关便战死沙场,怕什么身后之罪?”
是夜,三军出关,完全依照桐庐公主的安排,只留下一千人守住两关。
大军在白石城外与绍布等人会合,白石城亦派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加入漠北军,绍布一骑当先,与仇秩带领诸将前往七城。
仇秩往四下看了看,不由疑惑:“子陵呢?长公主也不在?”
“长公主与军祭酒昨夜就离开了白石城,只怕早已到羌人的地界了。”绍布目视前方,天色微曦,地平线的尽头露出一座城池灰黄色的剪影。
仇秩闹不明白那两个年轻人到底要做什么,战事当前,只得暂时丢开。三军已经分作许多路,趁着夜色尚未淡去,悄无声息地逼近沉睡的城池。
仇秩望着面前熟悉的城池,缓一口气,举起右手,“弓手听令,放箭。”
点着火的羽箭如同陨星,纷纷飞向寂静的城池,城墙外坚硬的冰层慢慢融化,汇成一道道溪流,在晨曦中闪闪发亮。当日黄昏,仇秩在沙丘湖旁见到了桐庐公主。
她裹着厚厚的毡斗篷,头戴帷帽,手臂上挽着一把长弓,策马沿着月牙形的沙丘湖疾驰而来。“殿下平安回来了。”仇秩和绍布齐齐舒口气。
桐庐公主在沙丘湖前勒马,沿着湖边徘徊一圈,才纵马来到仇秩面前。“依殿下之计,漠北军夺回了……”
桐庐公主对仇秩的话并不感兴趣,冷冰冰地截断,问道:“颜晗呢?”
仇秩语塞,颜晗午后就回来与大军会合了。只是现在三军混乱,他方才恍惚见过颜晗,但一时又寻不到他的踪影。
绍布接过话头:“殿下,军祭酒大人方才往折柳坡方向去了,说是去寻殿下。”“寻我?”桐庐公主秀眉一蹙,“我和他约好在沙丘湖边会面,他怎会去折柳坡寻我?”
他们连夜驰往塞上,刺探各城守军的消息,途径折柳坡时,遇上一个行踪诡异的骑手,他并非羌人,亦未做漠北军打扮,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
于是她与颜晗分路而行,颜晗继续刺探各城守军的情况,而她假意折进碎石道,看那骑手究竟追谁。骑手犹豫了片刻,跟着桐庐公主驰入碎石道。
“跟着殿下之人,既非羌人亦非漠北军之人?”绍布回头叫来白石城的士卒,用北羌话叽里咕噜问了几句,向桐庐公主道,“殿下所说之人,我们的士卒也曾见过,似乎数月前,就在塞上一带活动,应当还不止一人。”
“不止一人?那仇将军可曾见过?”桐庐公主眉头愈紧。既非羌人,那多半就是中原人,可又非漠北军,又非往来商人,那么这荒漠之中的骑手,究竟是什么人?
仇秩仔细想了又想,摇头:“确实不曾见过可疑之人。”仇秩不由汗颜,他与绍布交谈了半日,发觉漠北军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简直跟睁眼的瞎子没有两样。
“我明白了。我去找他。”桐庐公主点了点头,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匆匆踏过沙丘湖的浅滩,再次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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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折柳坡
折柳坡是一处没落的绿洲,蜿蜒的沙丘下不时露出半截枯萎的树干和蓬草。桐庐公主纵马围着沙丘转了几圈,马蹄陷入沙中,不能再向前。
她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儿一侧面颊,“去安全的地方等我。”马儿嘶鸣一阵,低头蹭蹭她的手臂,转身向南而去。
桐庐公主沿着起伏的沙丘走向折柳坡深处,没落的绿洲还残存着过去的青葱旧貌,沙地下偶尔冒出一两株梭梭,或是一点半点零星的草芽。
草丛里落着细碎的白色石块,与白石城中的石块一般。身后风声萧萧,伴着隐隐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时有时无。
桐庐公主偏过头,俯身捡起一横枯枝,搭上弓弦,侧身指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枯黄的草丛“窸窣”一响,蹦出一只硕大的沙鼠,飞快消失在连绵的沙丘之中。
桐庐公主放下长弓,定定站了一会儿,才顺着白色石块的指引向更深处走去。被废弃的绿洲杳无人烟,暮色寥寥,将独行少女的影子拖得极长。
她身后,枯草摇曳,一个身披革甲的弓手一路尾随。弓手追至绿洲残存的腹地,圆月爬上空阔的大漠天幕,月影映在一湾及狭长的细小湖泊中,仿佛一道发光的裂口。
本该走入此地的桐庐公主不知所踪,弓手下意识放下弓箭,四处张望。被枯枝遮蔽的岩石下,桐庐公主握着一把白色碎石,慢慢向内走,一边轻唤,“……颜晗?颜晗?”
轻缓的声音在四周岩壁间折返,在耳边不息回响。“殿下?”颜晗从岩壁之后绕出,一手扶着被风沙打磨出波涛一般纹路的岩壁,另一只手中捏一支折断的羽箭。
桐庐公主问道:“为何孤身返回折柳坡?不告而别,难不成一会儿还要累三军来找你么?”
颜晗全没把她的责问放在心上,拉开遮挡在岩壁前的一横枯枝,“你看看那是什么人。”
桐庐公主向外望去,折柳坡尽头的岩壁之上,清冷月色映出几人的身影,似在谈话。其中一半皆是羌人打扮,另一半却是中原面孔,其中有两人衣着华丽,佩刀上镶着琳琅宝石,在月色下尤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