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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赴死(10)

作者: 核融炉 阅读记录

我不动声色,「你继续说。」

第6章

钟洄的讲述(3)——

2000 年,小镇的山林中发现了陈殊的尸体。警方立案侦查,但始终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时间一晃而过,几年过去了。

2004 年,我考上了县城的初中。不算什么好学校,但起码出小镇了。

我一直记得卢警察对我说的话,他叫我考出去,离开这里。

县城离小镇虽然不远,但也是出走的开始。

陈广被抓后,烟花厂的规模缩减了不少,母亲索性辞了工作,跟着我搬到县城,租了间离我学校近的房子。

她很快在县城找了份新工作,是在电子厂做流水线工人,这让我们母女俩勉强可以维持生计。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适应初中的生活。

因为不算好学校,学习氛围不佳;又因为县城比起小镇更开放,同学们感兴趣的东西很庞杂。

他们会逃课去电玩厅打电动,会聚在厕所里唱流行歌曲、抽烟,有男生打耳钉,有女生染红发……他们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打发年轻的时间。

我跟不上潮流,和他们聊不到一起,只有学习好,因此很快又陷入了被孤立的境地。

孤立又很快变成了霸凌。

我因为拒绝了某个人想抄我作业的要求,而惹到了一个小团体。

放学后,三四个男女把我堵在角落里,扇我的脸,撕掉我的作业本,说我老土要给我设计发型,而后把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他们走后,我在外逗留了很久,想着回去了该如何跟母亲解释。其他都好说,头发没法说。

最后肯定是没瞒住。

母亲得知后很生气,次日请了假来我学校,要见见那几个学生的家长。

她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声音冷静,目光如炬,只有垂着的手微微颤抖,比当年去烟花厂车间叫板时要强势不少。

老师不敢怠慢,马上把家长都叫来了。

那些同学看不起我,他们家长的态度更是敷衍倨傲。

母亲同家长讲道理,希望他们能管好自己的孩子,他们却说管不了。

他们觉得母亲小题大做,说都是小孩子闹着玩,不是什么大事,连道歉都不情愿。

没人理会母亲的控诉,他们只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一言我一语地,都说我的新发型好看。

最后拉扯半天,班主任从中和稀泥,让他们赔个理发钱和作业本钱,让我好去把头发修整齐,买个新本子,事情就这样了结。

我被同学合伙欺负,母亲被家长合伙欺负,但我们也确实拿他们没办法。

母亲憋屈得不行,没要他们的钱,最后不欢而散。

那几个同学对我找家长的行为很是不满,看母亲是个残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在各种小事上恶心我,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也不知是谁听说了我家以前的事,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我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我抗争过,据理力争过,但是没人听,我只能被迫承受那些无妄之灾。

我委屈又难过,再怎么强逼自己转移注意力,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地学习。

所以我的成绩又下降了,我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母亲看在眼里,很心疼。我知道母亲也已经尽力了。

人生就是这样吧,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我想,干脆就不要上学了,和母亲一起去电子厂打工吧,还能帮母亲分担一些生活压力。

可这个想法才刚露出苗头,忽然有一天,世界又风平浪静了。

那些同学不再针对我了,走路都避着我走,表现得很怕我的样子。他们家长也一个个赶来学校给我道歉,讲话都客客气气的。

一时间班上没人敢和我说话,是一种比孤立更极端的境地。

这又是一件离奇的事。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之我又回到了正轨上。

幸好还没跟母亲说我想退学去电子厂打工的想法,否则又是一通教育。

母亲一直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

她对我的要求很高,要我考上重点高中,考上好大学,最好还能出国见见世面,这样才不枉费此生。

母亲不仅对我的要求高,对自己的要求也高。

她不满足于工厂流水线,不喜欢像机器一样做重复性的劳动。

母亲喜欢学习,喜欢动脑。空闲时,她会去县图书馆借书看,自学会计、法律等知识;做家务时也不闲着,开着收音机听听新闻,或者旅游频道;我的课本她也会翻,还学了几句英语。

她说假如我以后出国读书,她跟着去玩玩也不会给我添麻烦。

等到我初三快结束时,母亲就被调到了电子厂的科室里当财务了。

我中考成绩也很好,考上了我们市的重点高中。

2007 年,我上高一,在市里住校,母亲还住在县城。

高中毕竟是好学校,学习氛围浓厚,是我所希望的环境。同学们性格好、教养好,没人知道我家出过什么的事,对我都很友善。

当然也只是礼貌而疏离的友善。

高中同学们的兴趣爱好不仅广泛而且高雅,我只是小镇做题家,仍然融入不了集体。

同学们会很自然地谈起自己的父母,而我没了父亲,母亲又是残疾。

正值青春期,我的自卑感更甚。

因为家离得远,我只能住校,每两周才回一次家。孤独的每一天里,我都在思念母亲。

母亲似乎也知道我的处境。高一下学期,县城的房租到期,她退了租、辞了工作来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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