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夏日(45)
实际上,我到北京以后,确实没有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我是被一圈很有出息的朋友围绕的人,小时候他们学习成绩出色,各种比赛获奖与一路保送,我爸妈常拿我跟他们做比较。
爸妈的工作在外人眼中很体面,他们也很爱我,我却成为世界上的流浪汉,一点不让他们省心。
不过我的确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整个人生就像一只转圈拉磨的瞎眼驴子。
扯远了,言归正传。
因为摄影展举办地在北京海淀区,我便开始主动帮忙,在朋友开会听策划案的时候提供一些自以为很专业的建议,后来他让我自己转转北京的公园,我往几所大学跑过好多趟。
但我也知道2024年距离2008年太遥远,不知道蒋域是否真的是计算机专业,甚至不知道蒋域曾经是否在P大就读过,还有他偶然间结识的长发男生,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我同样一无所知。
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力量薄弱,要在缤纷的网络世界中找到那些人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从北京回来以后,我找到一份不嫌弃身份的工作,开始接受现实,忙碌于三次元生活,跟父母关系缓和,慢慢忘记了这件事情。
因为会定期治疗,所以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沉迷虚拟世界,开始感受外界,甚至偶尔会恍惚一下,怀疑那个故事的真实性。
2025年元旦第一天,南京是个晴天,我蹲在阳台上边给猫梳毛边回复消息。
推送一条关于摄影展的推文,点开以后,我发现是两个月之前的文章,文章内容更像是一种宣传,介绍参与者与评论人员的信息。
我可能缺少艺术天赋,并不会鉴赏艺术作品,去美术馆也只会夸这个画得真好看,于是在看那些摄影作品时,我只是粗浅地掠过。
顺着文章内容往下,我的手指最终悬空在一幅摄影作品上。
那幅作品下方是作者的姓名:林之恺。
我看不出这幅作品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要破土发芽,主体部分是景,但是在作品右下方,有两个对视的人,高中生模样,从他们身上流露的气息以及他们身后的环境都表明拍摄时间并非近期。
于是我迅速在床边找到那本书,翻过密密麻麻的标注,最终找到书本上的某一页,视线落到之前圈出来的“合照”这两个字上面。
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人与人之间的遇见肯定存在一定的缘分。
我将这篇文章转发给毒舌朋友,直接问他有没有林老师的联系方式。
他很快回复我,说林老师行踪不定,只有林老师助理的邮箱。
聊天框随之加上一条,让我不要太莽撞,据他所知,这位林老师的身份信息也很神秘,从未公开露面,且只有工作邮箱,如果我冒昧联系,很可能被认成垃圾邮件。
最后他忍不住劝我放弃,理性跟我探讨这件事已经影响我的生活,尽管我已经很少提起这件事。
不过他在之后仍然将邮箱地址发给我。
他这一番话让我冷静下来。
我只是受到一种驱使,莫名其妙的勇气驱使我找到故事真相。我曾经长时间被一些无意义的、虚无的事情困住,找不到情绪宣泄的出口。
18年冬至,我无意间打开那个转发,读到中间时,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我与他们命运不同,但是在某一刻,我跟他们产生一种共鸣。
于是,被那股勇气驱使,我在元旦假期结束后,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写出一封邮件,点击发送,我瘫在座椅上,心脏快速跳动,跑到厕所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她刚上完一节课,问我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浑身冰凉,握住手心那点汗意,跟她说:“没事,妈,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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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以后,我在医院看望奶奶的时候收到回信。
我和当时的易纯和蒋域一样,站在被绿意包裹的医院走廊上。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打开那封邮件,从胸腔里飞出无数只小鸟。
“张小姐,您好:
我很意外会有人给我发这样一封邮件,如果不是那天我亲自处理邮件,我们两个人的隔空对话或许不会存在。通过您的邮件内容,我已经察觉到您紧绷的情绪,很遗憾,我目前已经与蒋域失去联系。但请您看到这里时不要太过紧张,深呼吸之后再往下看。”
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眶猝然变热,心中千斤重的东西似乎变得轻松,我顾不得擦泪,低头继续往下读。
“我曾经的确有过您提到的经历,2008年春节前后,我滞留在广州时遇到过两个读高中的学
生,并与其中一个男生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目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于2014年经历一场车祸,在外养了几年病,后来我回到国内,我那位朋友已经离开北京。
他是一个十分自由的人,我并不知道他如今的住处。
因为您是因为一本书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么我也按照您的习惯,称他们书中的名字,只是我知道的并不多,希望能够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蒋域在北京待过几年,他成绩很好,性格也很好,工作室的人都认为他前程似锦。
除去学习和工作,我很少见他将时间花在别处,挣来的钱一半捐给慈善机构。
我们并不理解他这种做法,曾经在酒过三巡后问他原因,我们起初都以为他家庭困难或者想要攒钱娶妻生子,后来才知道他孤家寡人,并不需要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