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夏日(46)
容我想想,应该是在一个项目结束后的庆功宴,他喝了些酒,没有回答我们关心的问题。
最后在外等待司机时,他蹲在我脚边,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其实他也很后悔。我想起那位在广州的女孩子,不解地问他那个女孩子去了哪里,我当时给他们拍下一张合照,而且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在谈恋爱。
他眼神涣散,突然就哭了。我没有再继续问,那些事我并不知道,抱歉只能讲到这里,但是我们应该都知道他们关系很亲密。
在我和蒋域相处的那几年里,他每年春节都会让我帮他拍一张照片。
他博一那年,飞回广州操办他父亲的葬礼,回来后大瘦一圈,我以为他因父亲过世太难过,还是等他亲口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只是突然很怀念他的母亲。
他母亲的确是自杀,书中没有模糊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对蒋域影响很大,过去很多年后他还是会在半夜醒来,梦到他母亲栽进水盆的场面。
他跟我说过,那段时间是靠着易纯活下去的,他口中所说的不难过是一种谎言,他迷茫得几乎想要从六楼公寓跳下去,但是想到易纯第二天会过来,她会害怕,所以就打消念头。
他高兴时会跟我讲一讲易纯,其实我一直觉得,蒋域比易纯身上的潮湿得多,也要比易纯脆弱。
蒋域什么都想得通,与之而来的痛苦也会增加。易纯这个女孩子,很像一棵根基稳定的树,她内核是稳的。
我不知道他们期间有没有见过,因为蒋域很少讲起他的私事,所以更多的东西我也无从说起。
忘记一件事,蒋域博一结束的那个学期,申请了休学,后来我因车祸住院,又转到国外养病,知道的消息也断断续续的,有人跟我说他不是休学,而是主动退学。
他是随时可以与外界失去联系的人,所以对他的消失,我不觉得意外,仍会将他视为朋友。
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我想,他应该过得还不错,应该已经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或者在追寻的路上,张小姐您觉得呢?
我很少提笔写字,也很少跟人长篇大论,回忆的事情不成段,希望您不要介意。
《庸俗夏日》这个故事我早些年读过,也曾经转发过,是的,您不必怀疑自己,现在并不是只有您认为他们真的存在。
某次偶然的机会,我去香港参加艺术展览,在展览上结识一位美术编辑,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她跟我提过这个故事,当时这本书刚在港台发行不久。
我问她是否知道作者的联系方式,但她跟我说,这位作者不愿意出面,所有的联系都转交给别人,就连他们也见不到她。
我在序言看到她与易纯是朋友,猜测这个故事已经获得易纯的发布许可。我原本认为故事只是巧合,在读到长发男出现时我便确定文中的蒋域是我那位朋友,而易纯是照片中的另一位。
但因为车祸后遗症,我没办法把时间放在这件事情上,体力和精力都很差,在努力两个月后,我放弃寻找蒋域和易纯。
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我庆幸能参与到其中,也很高兴能收到您的邮件。
您提到自己生病住院,是靠着那本书慢慢走出来的,我想这就是故事的价值。我在回复这封邮件之前,已经与那位美术编辑打过招呼,她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如果你想再多了解他们,可以联系她,她可能会告诉你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最后,不管您是否还要继续寻找答案,我都由衷地祝愿您早日康复。”
我认为医院的时间在倒流,回忆起易纯口中倒退的河流。
那些青翠的绿色在我面前摇晃而过,我追寻着,追寻着什么,以免自己陷入虚无。
第26章 阳光明媚,万事灿烂。……
我提交辞职申请,订好去往香港的票和酒店之后,在家庭微信群通知爸妈。
两分钟后,我妈打来电话,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快速查询天气,并且联系朋友,麻烦他帮忙照顾我的猫狗。
手机被我丢在桌子上,听见我爸安慰我妈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
劝说没用,我妈问我是不是因为她的教育方式太严厉,所以我的叛逆期格外漫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内心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空白,这片空白永远是虚的。
我瞥见背包里的《庸俗夏日》,把书名发到微信群里,让他们有时间可以翻两页。
走前我跟他们说,其实我不奢求他们的理解,只希望他们能够尊重我的想法,就算他们同别人一样认为我精神不正常,也不要嫌弃我看似无用的追求。
候机的时候,我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是一张购买书本的订单截图。
我扣灭手机屏幕,盯着头顶的灯光,感受灿烂的银河倾洒进我的眼睛里,随之,眼睛像素逐渐降低。
我胡乱擦两下,在广播声中准备登机。
在飞机上无事可做,我再次快速读了一遍那本书。
我的猫之前在床头打翻水杯,半杯水悉数落到书上,其中有几页发皱,上面勾画的字迹模糊一片,我摸着那几页凹凸不平的地方,似乎触及易纯手腕上紫色或者青色的河流。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皮肤很白的女人,长相温婉。她前半程闭眼休息,醒来后或许因为无聊,她问我借了那本书,看过几页后又还给我,问我是旅行还是求学。
我想了想,跟她说是去旅行。
我一直认为交朋友讲究磁场,彼此的脾气秉性不一定要有相同之处,但是灵魂在某种方面一定要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