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要和我离婚(64)
她变得很苦。
不止是人
类认知中属于情绪的痛苦,也是祂所能品尝感知到的,咀嚼枯花一样涩口的苦味。
她在这个世界存活,却又被迫与所谓的正常社会隔离对立,正常与异常,道德与背德,无论将来去往哪一边,她都会因为身上无法相容的另一面,被迫继续维持着她的格格不入。
她并不恐惧,只是痛苦。
因为她仍要用这肉身在这世间行走,需要用这脆弱不堪的意志去继续理解并遵守这世界一切既定的规则。
浓浊的阴影从房间的角落里舒展探出,并不符合正常光线行走的轮廓,祂们攀附在床脚,窗台,一切可见与不可见的角落处,除了林暮川目光凝视的位置仍能维持着基本的“正常”,房间本身早已被阴影彻底吞没。
祂们品尝着伴侣溢出的气味,那种气味不再让祂们感觉到以往包容幸福的甜蜜,她变得疼痛,脆弱,这种苦涩的味道让祂们也随之一起扭曲起来,从稀薄的影子变成更深更浓的黑沼,跃跃欲试地攀附在床榻左右,想要将她彻底吞没。
晏秋手腕上常年不离身的手环数值发生了短暂地变化,女人紧蹙的眉心微微动了动,林暮川伸手抚平,又按住她的手腕,于是那徘徊的黑沼褪去,即将攀升到红色警告线的数值也悄无声息地重新落下。
就在刚刚,妻子的身上溢出了熟悉的气味,只差一步,监察官敏锐的本能就会把她唤醒,让她再次投身入那些不可知的异常之中。
空洞,沉默,麻木,凋萎的枯花一样干涸又苦涩的气味。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暮川应该为此感到愉悦——因为她不怕那些东西,她并不恐惧,只是麻木,好消息是这可能代表了他的伴侣也不会恐惧抵触最真实的自己,坏消息是,一旦她注意到自己的真实,那些属于林暮川的温情和包容,也可能如同她此刻溢出的气味一样,在祂的注视下缓慢凋零落败。
那就再等等吧。祂想。
他可以等待,也可以忍耐,但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妻子还是这么难过?
林暮川的手伸向妻子的手背,摩挲着她冰冷的指尖,直到她的双手染上自己的体温。
是那些与你接触的人让你难过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的伴侣更完整的包裹起来,用自己的体温,用自己的意识,用他的骨和血,取代这个更加空旷的房子,取代这些已经开始稀薄寡淡的气味,取代这张已经无法给予妻子安全感的床榻……
就在那些已经褪去的阴影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次凑上来时,晏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却不合时宜的亮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对林暮川来说不算陌生,却也让他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陆处:提前走了吗?怎么,身体哪里不舒服?”
“陆处:你之前去下城区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工作吧,是不是事情太多了,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可以帮你预约一下检查。”
林暮川:“……”
真恶心。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家伙也是,那个死缠着人不放一点道德底线也没有的实习生也是,林暮川有些不理解了,他才是那个下城区出身的吧?为什么这些人就是这么喜欢盯着人家老婆不放?
他们自己不会去找老婆吗!自己没老婆就来骚扰别人老婆,这已经不是一句不知廉耻就能简单概括的了!
林暮川盯着屏幕,本就不算稳定的情绪愈发烦躁,他现在很矛盾,情绪也混乱,一边想着要和老婆在一起安慰她糟糕至极的情绪状态;一边又焦躁这仍在楼下徘徊不走的家伙。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阴影如翻滚沸腾的黑浊浆水,散发着怨毒透骨的嫉恨。
他不敢点开晏秋的手机替她回复,但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把自己好不容易睡着的老婆叫起来要她处理,再说了,也没听说过谁家的上司关心下属会关心到在楼下发信息的……
他是下城区的出身不假……但下城区的出身,就是这些人可以理所当然忽略自己存在感的理由吗?
林暮川的身体坐在床边,抬起头时,目光却像是越过楼宇与花园的阻隔,自上而下落入阴影之中,俯视着那个站在私车旁边看着手机屏幕的男人。
瞧呀,多优秀的人呀。
借着夜色的遮掩,自高处倾泻落下的影子也随之蔓延,风寂静下来,一切鲜活的声音被阴影吞没,祂俯瞰这名义上的上司,对着祂的伴侣日常指手画脚的家伙,对身侧异常毫无察觉的蠢货,无声地裂开狰狞又愉悦的笑意。
高大,俊美,能力卓越,家世良好,上庭区也是珍贵的精英人士,一定很骄傲吧?一定是个自信到自负,自己却毫无自觉的家伙吧?觉得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了,觉得只需要拿出来一点无聊又无用的耐心,就可以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了。
——明明也没比自己干净到哪里去吧?
*
陆昭阳低头摆弄着手机,半天没有得到一条回复,他压着心里逐渐浓郁的不安,手指正准备发出第三条询问情况的信息,后颈忽然泛起陌生诡异的凉意,像是习惯阳光下行走的生物忽然置身阴冷的深渊,压制理性对他的大脑尖叫着警惕和逃跑的,是刻印在基因更深处的生命本能。
危险。
快跑,快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反射性抬起头,军队训练的条件反射让他没有立刻离开,男人垂眼看向自己的手环,数值稳定毫无变化,却没来由地让陆昭阳联想起上次的下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