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35)
我目送日落,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落槌,就像在紧攥自己的命运。
希望我在看见他的秘密之后,尚能苟活。
入夜,魏常侍提前三刻来通传侍寝一事。
三刻钟后,明黄色的轿撵,在春巢宫前停下。
俊美的滇南王撩开车帘,缓缓地踏入了春巢宫。
同我的第二次循环一样,它进入寝殿前,先命人回房。
与此同时,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行进。
我们三人......四人,已按照计划各司其职。
常宴佯装回房,翻窗而出,匿身在檐上监视纵火者。
沐浴更衣后的詹王妃同上次一般,挽着王上,步入寝殿。
我蜷缩在寝殿的柜中,透过钻好的窄洞,观察殿内的现状。
放哨的锣在常宴那里,防身用的匕首与蒙脸的湿巾塞在我怀中。
草木青色的帷幔轻漾着。沐浴后的詹王妃向王上娇笑:「陛下。」
被浪翻滚,詹王妃熄烛。床头镶嵌的夜明珠在泛着幽光,格外醒目。
詹王妃佯装睡下,但王上没睡,它倚在榻上,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心脏胀得几近炸开,我暂时将脸移开,试图平复自己的紧张。
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鬓间的珠钗,我的心头轻松了些。
借着夜明珠的冷辉,我缓缓地凑近那道窄窄的缝隙。
我拼死捂住了嘴,好让自己不会失声尖叫——
但对未知的恐惧,已使我近乎失声。
我对上了一颗黑漆漆的瞳仁。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王上站到了柜前。
它的瞳孔滴溜溜地转动着,似乎在窥视此处。
理智在那一瞬间战胜恐惧,我屏息凝神,纹丝不动。
只要我不把眼睛挪开,它看见的只会是一成不变的漆黑。
除非,除非他伸手,把这道柜门打开。
王上似乎听见我心中所想,伸手——
「啧。」它低头,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它的腹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撑破了亵衣。
它的肚皮被撑得极大,因而显得薄而透明,里头......里头全是虫卵!
搁在柜门前的手最终放下,它步履蹒跚地走至榻前,然后仰躺了下去。
畸变的肌肤下,依稀可见不断翕动的猩红血管,缠绕着细密且饱满的虫卵。
然后,它们在它体内逐个地爆开,孵化出成百上千只幼虫。
幼虫将它的肚皮啃食出一个血洞,它伸手,将洞扯开。
这些卵与幼虫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尽数地淌在锦被上。
男人的健硕的身子迅速地干瘪。
腹部的血洞伸出了一只扁平濡湿的手。
又一只手伸了出来,它们合力将洞扯大。
紧接着,探出了一颗头。这颗头俊美的五官十分扁平,形似干瘪的王上。
它左顾右盼,扭动着身躯,两手紧抓着锦背,奋力地从腹部的血洞中爬出。
先是胸膛、腹部、胯部,再是大腿、小腿、脚踝......
仅仅半刻,从干瘪的南诏王腹部内,又钻出了一个干瘪的南诏王!
这块人皮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它能够自己动作,甚至有自我的意识。
我感到不寒而栗,或者,它就是一个活着的人?
新的皮囊看起来更加完美,眼尾的细纹也荡然无存......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一条蛇在蜕皮。
它不断地抓起产在锦被上的虫卵,塞进嘴里咀嚼。
收拾干净残渣,它仍不觉得满足,于是埋头舔舐起锦被。
有几颗卵掉在地上,它便跪在地上舔舐,一口也不愿放过。
待一切被它蚕食殆尽,它阖上眼时容光焕发,又成了那个俊美的王上。
最后,它像膳房大厨做春卷那样,把那旧皮卷了又卷,丢进嘴里,餍足地咽下去。
此时,连腹部那道血淋淋的、被它亲手扯开的伤口,都已愈合。
羊脂玉般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的异状。
我的手心出了汗,捂得自己的脸一片濡湿:
以人身为饲虫的温床,是滇南痋术的一种,但它不是人类。
这个怪物,它每让人侍寝一次,就产卵蜕皮,把身体更新一次啊。
这是什么,它是妖怪?
我脑中哗啦啦地翻着页,企图根据特性辨明它的原型。
太岁?可太岁是个被切开也能好好地活着的肉团,不是虫。
蛊虫?可蛊虫分子母蛊,母蛊与子蛊不同,可他身上的虫全都一样。
夏蝉?毒蛇?它们是会蜕皮,可不会吃自个儿的卵,也不会吃褪下的皮。
......
此事还是不要告诉闭眼装睡的詹王妃了,她会吓晕的。
不知过了多久,睡下的王上忽然坐起,机敏地环顾四周。
神经再次紧绷,我无意识地抚着鬓间珠镶钗的那颗珠。
与此同时,我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是迷香!
那个纵火的人,今夜果然又来到了这里。
我掏出了提前打湿的汗巾,捂住口鼻。
可詹王妃呢?她每次侍寝后总是假寐,不敢叫王上觉察端倪。
现在王上尚未离开,她什么也做不了!
王上张开嘴,吐出了密密麻麻的虫。
它们挨挨挤挤地堆叠在寝殿一角,片刻之后,那处赫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洞。
蠕虫争先恐后地从这洞口钻出后。
再次令我感到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这块扁扁的人皮,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它像收拾画卷一般,屈身把自己卷成细细的一根卷轴。
剩下的蠕虫顶着它前行,帮助它轻而易举地钻出了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