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滇南篇+窥天·湘西篇(9)
那枚铃铛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响声空灵悠远。
董光祖的好宝贝脱手了!
我眼疾手快,抬膝狠狠撞他的鼻梁。
他吃痛,当即把刀狠狠捅进我的膝盖。
董光祖仰头看我,笑容扭曲:「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无妨。」我的膝盖向上一顶,刀柄直顶董光祖咽部,「您客气了。」
董璟伺机擒住他双臂,我抽出匕首,用尽全力,狠狠扎进董光祖的左胸。
再转一圈,把那颗鲜红的心生生剜了出来!死了吗?他该死了吧?
董璟眼疾手快,在董光祖虚弱的空当,拾起了地上的赶尸铃。
岂料董光祖捂着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竟然杀了她!」
「还给我!」他踉跄着追了几步,阴恻恻地笑出声,「你逃不掉。」
「逃过了今日,还有明日、后日......凡人身在此间,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不晓得他还有什么后招,我改变了主意:谨慎起见,跑路第一!
我踩上这群活尸的肩头,董璟紧随其后,踩着活尸的脑袋,拔足狂奔。
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铃声未响,村民又陷入熟睡,安详地闭着眼,自觉排队离去。
我边跑边吼:「太他爹的刺激了,咱俩搞到宝贝了!」
董璟罕见地跟着吼:「跑!现在往南面去!」
耳边刮过风声,建筑不断后退。
董璟在中途抬头观星,指着一侧道:「北。」
我心领神会,同他拐了个大弯,往东直直跑去。
当活尸有一点好,就是腿脚虽慢,但永不疲乏。
我发现,我们的身体并没有继续腐烂,仍维持原样。
为什么?虽然不解,但此事值得高兴。
这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
我俩提心吊胆一路向东。
穿过茂密的树林,桃源洞赫然显现。
确认身后不再有追兵,我坐了下来:「绣绣,可以了,你出来。」
我伸手摸索前胸,掏出那枚护身符,里头似乎装着片铜钱。
实在是凑巧,董光祖的刀尖阴差阳错地扎在崔绣绣送的这枚符上。
闷热的晚风刮过密林,枝叶发出低响。
好像女子婉转哀怨的啼哭声。
崔绣绣没有来。
回答我的只有风声。
我发现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董璟。」我嗓音发颤,「我坐的地方湿湿的,你帮我看看。」
我环抱着身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冰凉的月像一颗纯白的眼,默默窥视人间发生的一切。
「你起来。」董璟低头看了一眼,语气肃穆,「这不是水,是血。」
我缓缓起身,低头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尖。
它正踩在血淋淋的土壤里。
空瘪的锦袋掉在地上。
我双手发颤,拾起它擦干净。
这是崔绣绣的东西。她确实来过这。
然后,她消失了,地上是一大摊血渍。
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在这的,我太大意了。
董璟神色凝重:「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不是董光祖,又会是谁干的?
我转过身,凝视着身后的山洞。
生在峭壁下的山桃源洞高得惊人。
而我们恰好站在洞顶下方的正中间。
桃源洞洞像一张餍足的嘴巴。
我们像佳肴。
我极力遏制下跪的冲动。
我觉得这洞在向我们微笑。
或者说,洞内的他,在向我们微笑。
「未必是......也许她是受伤了。」
我听见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用赶尸铃看看。」
我把怀里的鸡零狗碎全掏出来,两本书,纸团,符。
董光祖才十岁,心智不成熟,掌铃不熟练,需要书籍提醒他牢记。
我打开那本没名字的书,哗啦啦翻页,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钻入眼底。
自然而然地,目之所及的一切我都能记住,好像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看过。
董璟把铃铛给我,我一手捧书一手掌铃,莫可名状的词句几乎要撑破咽喉。
在沉沉的低语声中,我听见洞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衣衫不整的崔绣绣矗立在洞口,同我对视。
她美丽的脸上犹带泪痕,瞳孔扩散,几乎衣不蔽体。
崔绣绣的身上满是泥土和血渍,脖颈上是未消的掐痕。
「她死了。」董璟拉住想靠近的我,「你要小心。」
崔绣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她的舌头已被割下了。
死掉的她,只能很悲伤地张着嘴。
短短的舌根在她口中蠕动,她软软地栽下去。
数百只酸臭的虫从她口鼻钻出,扎进了土壤里。
赶尸铃只能赶尸,却没办法让尸体动脑思考,开口说话。
董璟道:「是尸蛊。湘西三怪其一为蛊。」
我道:「原来董家赶尸的原理是以铃驭蛊,以蛊驭尸。」
难怪董光祖摇赶尸铃的时候,有许多虫被我呕出来。
「今夜不要去洞内了,里面很危险。」
董璟脱下外袍,罩在崔绣绣身上。
我别开眼,没再看她身上凌乱的吻痕。
那是,行房的痕迹。
「对了。」董璟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
「喜调反过来,是民间一支流传甚广的曲子。」
「叫《老鼠嫁女》。」他道,「歌词讲的是老鼠嫁女的故事。」
「你会唱吗?」我捏着那张纸,「唱给我听。」
董璟有些扭捏,但情况危急,由不得他多作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