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20)
有些置家资的豪富会从隐山买树苗回来,再资本雄厚些的就买林场。
王郾才就在那里置了个林场,屯了些树苗。连红打听到的消息是虽然他的林场不怎么扩,但年年都买新树苗进来,说是檀木不好养,总是养死不少。
除此之外,他还向别人送些死了的树苗做的小东西,问就是不值几个钱,聊作心意。
连红有几个提携上来的人在那边的州县当差,被她一通连哄带吓就忙不迭地去查。这一查就查出毛病来了。
王郾才买的树苗几乎都是空账,送出去的那些“小玩意”也不小。他拿买树苗的钱买进来万金的檀木,把收受的贿赂洗白,再将这些檀木以苗木的形式送出去——有时候为了平账甚至还象征性地收点钱。
在隐山当地檀木可随时脱手,送木头与送金银无差。这东西又长得慢,市面上的檀木总是那么一些,不涨也不贬,最好用来做行贿中间的那一倒手。
现在唯一的问题来了,在他们这倒手来倒手去把钱倒手干净的时候,负责收税的隐山郡理知不知道呢?
“陛下……臣是真不知道。”
封莫渊有套宅子在都城,他平时也住在都城,和以往
朝代那些摸不到实权的皇帝女儿一样,他这个郡理也是不理政只吃空饷的。
宫人来宣他的时候他还躺在美人怀里一边喝酒一边从金盘子里摸珍珠打池子边上冻得不想下水的彩鸭子,甚至一开始没听到宫人说什么的时候,还笑嘻嘻地请她一等,自己要给陛下带点礼物再觐见。
现在他没带礼物来,酒也醒了,规规矩矩站在书房里唉声叹气。
封家的血统很不错,他父亲也一定是个好皮相,这位郡理虽然已经不年轻,但仍旧称得上一句眉眼优美。
常年的飞鹰走狗给他养出来一身懒洋洋的富贵气,就算是现在面对着自己不知道要不要降罪的甥女,他还像个纨绔一样打算撒个娇刷个浑过去。
“陛下,陛下,唉陛下呀。”
“臣住在京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回过隐山郡了,当初皇姊知道臣是个不成器的,给臣赐了隐山这个地方,臣害怕打理不好产业到时候落魄了堕了天家的面子,一直以来都是撒给下面人管的。”
他仰着脸,近乎于无辜地讨饶:“那……臣,这就算个失察之罪?陛下您看着罚臣。只是看在臣平日里也算恭谨的份上,给臣留口饭吃也好……”
他的确不回封地,也的确没办法插手官场,贵子们基本上不能做官,天家限制他们比限制武将更多些。封赤练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忽然抬了抬手。
“皇舅,”她说,“上前来。”
封莫渊顿了顿,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上前一步。
“不够,”封赤练说,“再上前一步。”
他几乎要凑到她面前来了,眼前的少女帝王笑吟吟的,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轻戳在他的肩膀上。点在肩胛上的那一根手指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却还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被压跪了下来。
“对,就是这样。”
书桌上的那条赤蛇醒了,它冬天不爱动,总是枕着奏折睡觉。现在这条赤红色的带子慢慢从堆叠的奏折里爬出来,绕着封赤练的手臂一圈一圈转下去,落在封莫渊的肩膀上。
封莫渊轻轻嘶了一声,抬头对封赤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陛下养的这条小龙,真是……呃!”
话被切断,颈上的蛇骤然收紧身体,那双仰视着封赤练的眼睛里瞳孔骤缩,随即又痛苦地阖上。
“皇舅别怕,”她戳戳他的颌角,带起一阵战栗的吸气声,“不会怎样的,这条蛇有灵性得很。”
“人不说谎,它不会勒断人的颈骨。”
蛇嘶地吐出芯子来,封莫渊只是抽气,挣扎着想侧过脸去。
“王家的事情,皇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臣……咳!”蛇松了一圈,他吐出一口气,惨白的脸上被咳出一点翻红来,“臣真的没有授意人做过什么,……税收若是少了臣去查还有道理,税收若是多了,臣不管也没什么……呃,不……”
蛇又收紧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条蛇,赤练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手腕,他就只能强捱着垂下手去,只剩下指尖还在痉挛一样颤抖。
“知道还是不知道?”封赤练说。
封莫渊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那条蛇顿了一顿,几乎在他要因为闭气倒下去时才松开。他伏下去捂住喉咙,断续地咳嗽。
“陛下……”这次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轻佻了,甚至因为沙哑带上几分可怜的意味,“臣不过是个郡理。当年诸皇女谋逆,皇姊知道臣无用,做不了这些事,才饶了臣这条性命。这些年臣从未有过不臣不敬。臣确实知道有人在臣的地方做些这样的营生,但臣从未插手,只不过是收了些税。”
“陛下,陛下,这宗室中只有臣一人了,看在臣与陛下还有两三分血脉相连的份上,陛下就饶臣这次吧。”
他说得可怜,也确实说得不错。当年先皇弑母屠宫,虽然坐稳了这个位置,但一直遗祸到现在。一位皇帝将所有的礼法和人伦打乱时,朝臣对她留下的就只有恐惧和恐惧带来的服从,先皇算是个有为的君主,又在壮年驾崩,所以恐惧一直没有消散,朝野也没有失控。
可现在封赤练毕竟年幼,如果她想重拾恐惧,带来的恐怕是更大的混乱。
封赤练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几瞬间有和先皇一样暴虐的光辉。但它最后熄灭了,又变成猫玩鼠一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