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32)
“我……”
针刺的锐痛突然明晰,用尽全身力气抵抗此前触感的聂云间精神一松,痛苦和异样的感觉瞬间冲破堤坝,一并涌上。
那根用于刺青的针自尾椎刺入,身躯下意识的战栗叩响了他努力习惯的那颗小东西,震得他几乎咬破嘴唇。
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抓握发泄,聂云间只能用力地掰着,抓挠着桌沿,强行抵抗后背的针刺。
她确实在纹什么,那好像不是舆图,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让他无暇去感受她究竟在做什么。之前残余在血中的蛇毒已经被消耗得几乎于无,如今却因为刺痛而被燃起了最后一点。
聂云间觉得自己的头脑一定是坏掉了,他现在简直要分不清是痛还是快。压抑着的低喘随她手上的针落下拔出而起伏,在某个瞬间突然拔高。
“别绷得这么直,”她说,“我帮你把那东西取出来。”
聂云间迟钝地思考着“那东西”是什么,在意识到是蛇卵时失声:“不……”
“为什么?”散落在背上的发丝被手挽起来,露出光洁的后颈,“聂卿很想要它?”
他汗涔涔地喘息着说不出话,感觉有冰冷的东西触上那片皮肤。
“以后给你真的。”
伏在桌上的身躯僵了僵,失去力气一样松下来。喘息声开始变成呜咽,变成哀叫,辨不明是惨呼还是媚声。聂云间把额头抵在手腕上,眼前只有案几上的一小片地方。
有赤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在案几上,或许是他的血,或许只是纹身时没有浸入皮肉的赤色颜料。
指甲刮过痉挛的皮肉,好像摸索着扯住了什么链条。那链条一圈,两圈地绕在她手指上,拖拽的那东西倒是滞涩得很。
“别动,手滑了。”
“呃啊……!”
“用错力了,好像按下去了?”
“啊!不……你……”
他挣扎着,脊背上的痛苦没有消弭,那枚东西带来的刺激却随着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拉扯而被成倍放大,却始终到不了一个解脱的界线。被封赤练拨开的黑发再次散落,濡湿,簌簌披散在后背。
太多了,太过分了,精神像是一根弦一样绷紧,只是轻微的弹拨就能让它骤然断裂。纹身的疼痛反而在这噬人的触感里逐渐模糊。
匍匐在桌上的男人扬起脖颈,脊背与后脑弯成一道月一样的线条,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随着最后一针的刺下,聂云间无声地张开嘴唇,两行清泪顺着睫羽垂落,逐渐混入血与赤色中。
炉烟淡了。
聂云间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感觉自己魂魄回到躯壳,漫长的浑噩让他怀疑自己大概是死了一次。
地上被扫下去的文书染着打翻的颜料,半垂落在地的纱衣染上了斑斑的红色,仿佛鹤的翅翼被折断。他挣扎着抓住桌沿直起身,后背的疼痛开始明晰。透过桌上的铜镜——聂云间看到了自己脊背上的花纹。
那是一条赤蛇。
在分明的脊骨和如同翅翼一样的肩胛间,那赤红色的蛇躯蜿蜒伸展,头颅自脊背爬上后颈,似是亲昵地磨蹭,又像是即将张口咬下。蛇尾顺着脊背垂落,尾间隐入里衣,他不想思考它究竟在哪里。
那颗所谓的“蛇卵”被丢在一旁,只要一眼聂云间就能意识到这不过又是作弄。他撑住案几,却再无法体面地站住整一整纱衣,理一理发丝。
荒谬感和悲哀涌上来,顷刻间凉了他的血。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在可惜什么。为了那颗子虚乌有的卵吗?
……还是她和他之间并不存在的那一点联系?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又何妨被掠夺?那罩着淡青雾气的双眼闭上又睁开,最终还是没有一滴泪水从其中坠落。
“请陛下赐死。”聂云间说。
他没有抬头,没有再看,也不知道封赤练到底是何神情。
周遭安静了一会,一点冰冷戳在他的眉心。封赤练点了它几下,没有说话。聂云间忽然有种古怪的不安,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抬头看一下,哪怕只看一眼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错过了这个机会,没来得及抬头。
封赤练冷笑了一声。
“如卿的愿吧,”她说,“三日后,以谋刺斩。”
“卿先活过这三日再说。”
……
杜玉颇站在御书房外,嗅到空气中有些古怪的气息。
那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气氛”,蛰伏太久的人带上野兽一样的直觉,顷刻间就能觉察到周遭的异样。
站在书房前的宫人如常,四下里被冬末日光照得艳红的宫墙如常,这种古怪的气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面如冠玉的中书侍郎心中思及,面上不动,解下外披递给身边宫人,在视线交错时莞尔一笑:“有劳。”接过披风的宫人低头退下,身边传来窃窃私语。
“虽说杜家作威作福惯了……但这杜侍郎真是不一样呵……”
“皎然如玉,温润知礼……”
在这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中,杜玉颇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颌,那一点古怪气息带来的不安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书房里的熏笼燃得正旺,四周垂着帘子,只有熏笼里的光源亮,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杜玉颇手捧绛山水利的奏折与水文图,随宫人至白玉阶下。
“臣杜玉颇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他施施然跪着,垂首俯身,只在台阶上露出那一段和玉同色的脖颈。
过去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时常这样跪在圣人脚下,蛇一样骨节柔软,犬一样温驯。有时候圣人会提起一点兴趣,有时候只是从他手中抽走奏折就让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