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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入蛇口 gb(163)

作者: 刀尾汤 阅读记录

卜固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一块绣片。

它应该是从哪件华美的衣服上落下来的,上面依稀可见五彩的花纹,金线穿梭在花纹之中,绣出凤鸟的利爪与喙。

但这鸟身是残缺的,边缘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翻卷成一片焦黑色。卜固搓搓灰渣,把它攥在手里。

这片是大巫法衣的衣袖,一个士兵捡到了它。

那位凤凰血裔的大巫受瓦格鄂丽庇佑,从无火焚之忧,为什么会有她烧焦的衣衫落下?

是了,是了,他也听说了,瓦格鄂丽在鹿骨河边现身,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巨蛇撕咬坠落。

那只飞翔在草原上的凤凰已经无法庇护祂的巫,更不要说整个王族。

卜固抬起眼,看向夜风呜咽的帐篷外。他是个不算小的扈从部落主,手下也颇有些能干的士兵,这次跟随着王出征,他存着要牵满奴隶与牛羊返回的心思。

可现在他们所有人被派去拖延安朔军的脚步,那可是和苍氂骑兵都有得一战的军队!

说是作战,实际不过是缓慢地消耗他们这些部落争取时间罢了。

如果是平时,他会忍受下来这一切,祈祷着王尽快取得胜利。但这一次不一样。

凤凰已经远离王族,这一战的结果还未可知,他的部族足够幸运,现在还保存着相当好的实力,可再这么下去,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那么,为什么不趁着部族还有健康的青壮,能拿起武器的士兵时,抓住机会做点什么呢?

中原的帝王不可能杀尽寒魁人,她们要的不过是胜利以及王的头颅。

如果有一双手能把那颗头颅奉上,调停这场战争,或许草原就会有一个新的主人了。

第90章 败局“我此刻将我作为祭祀献上,请庇……

卜固的想法很大胆,但这个想法不是他一拍脑袋拍出来的。

不如说,那些阴暗的想法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这些扈从部落上空,他只是恰好落下的第一滴雨罢了。

不是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只辉煌的火鸟,但侥幸看到它并活下来的人牢牢记住了这一幕。一场败仗很难给人这么深重的打击,人绝望,只是因为怀着过大的希望。

那是多么壮美的一只火鸟!有谁敢怀疑那不是神灵化身?当它鼓动翅翼的时候,整个天幕都被染成熔金一样的颜色。不断有坠火从空中砸落,那些中原人就像吓呆了的驴子一样走也不会走,摔在冰面上怎么也爬不起来。那时光是看着,这些寒魁人就已经感到胜利的喜悦在血管中流动。

可那条巨蛇一瞬间就击落了他们的凤凰。

巨蛇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它到底是神灵是妖魔还是中原人的什么把戏都无所谓,他们只知道完了,结束了,他们的神都落败在中原人那一方的手中,遑论是被神庇护的那位王。

绝望在胸腔中发酵为莫大的痛苦,幸存者们吵吵嚷嚷,嘟嘟囔囔,把积攒在胸腔中的那些东西喷吐出来,任由它在部落间扩散。

很快,这绝望就变成了愤怒。

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他们为什么跟着阿珀斯兰出征,和那群兵强马壮的安朔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就是为了战利品!

去冬的白灾多么难捱,哪个部落不是伤筋动骨,今年春天牛羊不上膘,天冷无所食的时候,就得靠这场战争得到的东西度日。

这些小部落抽动着鼻子,像跟在狮子后的野犬和秃鹫,等着从残骨上撕一点肉下来。

但现在没有肉了,不仅没有肉,阿珀斯兰还把他们都放在一边去消耗安朔军的主力。

他难道能赢吗?他凭什么拿我们当牲口用!

这个时候人就忘掉了很多东西,忘掉去年冬天阿珀斯兰和女儿缀满冰雪的外衣,忘掉其实他们原本可以死更多人,死到现在提不起来反抗的心思,也忘掉阿珀斯兰其实很少败,也很少做孤注一掷的打算。

都不重要了,没有肉喂狼的时候,狼没有道理可讲。

有几个部族悄悄地集合到卜固的帐篷里,那些头人们搓着手,脸因为激动和不安而紫红。也有几个犹豫不决不敢前来——倒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有良心或者忠于阿珀斯兰,实在是那位王并不是位会对这种事宽容的王。

阿珀斯兰还是个将将三十岁的青年人时,曾经在继位一年的时间里平定了几个部族的叛乱,那些头人的尸骨被挂在架子上,秃鹫站在它们脚下转动着血淋淋的脖子。

紫红着脸颊的人把肩膀挨在一起,小声嘀咕。“大头领,”他们对卜固说,“要是这几个部不和我们一道走,那事情就有许多麻烦,我们怎么办?”

卜固的脸上没有紫红色,他坐在炉子后,任由它把他的眼睛照得妖魔一样火红。

“他们会一道走的。哈哈。”他说。

不是所有部族都带了巫来,但队伍里总有那么几个巫充当医生和超度者的职位。

夜色又冷又沉,火把的光在这夜里也不显了。那些举着火的人悄悄摸进这些巫的帐篷里。有巫站起来和蔼地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谁突发了癔症,有巫意识到不对,扑向挂起来的弯刀。

不管反应没反应过来,他们的结局都差不多。举着火把的人扑上去,一刀!身后的人也跟上去,一刀!血溅在桌上的药草和鹰翎上,喷在帐篷的四壁上。

等到这些踌躇不定的头人

们赶过来,自家的巫就从一个变成一滩,只有从皮毯子底下露出的半颗脑袋,一节手臂能勉强分辨出她或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