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93)
蠢货!可悲可笑!这副样子甚至还不如之前,他做了什么啊……他就这样让她看着他险些被野物所犯的丑态……
低声的呜咽闷在喉咙里,鹤闭上眼睛,让灰色的瞬膜盖住眼,一味把自己缩成毛球。
赤色的蛇神盘起尾巴,找了一块岩石倚靠上去,等着这一团羽毛稍微停一停颤抖。
“冷静些,”她说,“我先将你的人身换回来,你再这么抖这么挣扎,这副躯体不够你折腾。”
手指覆盖上鹤的脊背,慢慢滑落,原本凸起的羽毛收回,露出其下浅青淡白的衣袍。聂云间没有束发,一头乌发迤逦在后背,不太整齐的衣衫下尚有被蛇留下的红痕。
精神从鹤身换回人身之后他倒是冷静了些,禽鸟面对蛇的惶恐和崩溃也淡了些许。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全无礼数地胡乱伏在绛山君怀里,顷刻间被针刺了一样直起后背膝行后退。
“臣……我……”
绛山君不在乎他的反应,伸手用手背凉了凉他尚在泛红发烫的耳尖。
“还难受么?”她问,聂云间一悸。刚刚压下去的耻辱又翻上来。
想一想就知道刚刚自己的样子有多恶劣,现在身上甚至还残存着被束缚的痕迹,他拉整衣衫,颤颤吐出一口气,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为不告而去请罪,还是为刚刚不知廉耻的反应请罪。
可是,可是他毕竟没有……他没有屈从,这副身躯纵使反抗不得,可他……
话太羞耻,聂云间咬住嘴唇,逼迫自己找一个方式开口。
封赤练托住他的下颌抬起,把手指填进他的口中,救出那一片已经被咬得殷红的唇。
“臣有负陛下,臣,可臣没有……”
“我知道,”被夜色掩盖着半身的绛山君说,“不必害怕。”
“那是绛山之魂,也算是我。”
被她托着的脖颈软下来,聂云间整个人都卸掉力气,她感到他肌肤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好像突然被蛇这样折磨就不算是什么了,他像被赦免一样放松下来。
缓了几口气之后,聂云间再一次挪动着膝盖,试着跪直。
“臣进退失据,竟然自顾自逃到了这里,请陛下降罪。”
封赤练嗯了一声:“确实得罚你。”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怎么跑到了,娲皇的埋骨之地呢。”
第107章 魔障“我已经原谅你许多了。”……
风吹过那些凸起的岩石,发出呜呜的声响。仔细看过去,这些露出地面,细长弯曲的白石,竟然有几分像是被剥离了肉的蛇骨。
只是它们太过巨大,仅仅只是从土中露出的一小截就难以仰望,无法想象如果那真是巨蛇的骨骸,这会是多么惊人的庞然大物。
“娲皇是最初的龙脉。”绛山君说,“她死于此地,复生廓行之主,为四野娲皇裔女所崇。”
“后廓行之主亦死,复生绛山君。”
风的声音仿佛是在吹一把兽角,低沉如战吼,如野兽呜鸣,如战士们在哼唱一首没有词的歌。聂云间从这越来越浩大的声音里分辨着绛山君的话,努力让自己的头脑跟上。
“这里是……”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您的母亲与母亲的母亲……?”
注视着天际线的蛇神瞥向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里是我的葬地。”她说。
“蛇增几龄便蜕皮一次,复归年青时,如死而复生,娲皇亦然。”
“娲皇后裔们逐渐从中原迁往边陲,女部落主们不再执掌大权的时候,娲皇就在绛山深处崩逝了。她的血肉融入土地,肋骨化为白石。廓行之主从血肉和白石里长出来。她算是娲皇的女儿,也算是忘却前尘的娲皇。”
廓者远也辽也,廓行之主是漫游四海的主人。她守护着娲皇还没有熄灭的血脉,时刻等待着回到中原的
机会。
可那个机会没有来,她最终也拖着疲惫的身躯长眠在母亲的尸骨上,诞育出绛山君。
绛山君对着飞旋不止的红色尘土抬起头,月光冷冷地从她额上流泻下来,这一瞬间她的脸颊显得有些模糊。
她不再是庙堂上那位年轻的圣人,也不是居于神庙中赤尾的蛇神。更古老的神灵在这具躯体上显现,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又随风弥散在天地间。
聂云间怔怔地望着她,一瞬忽然感觉到某种恐惧。
她也会死的。他想。
人不会认为山峦会死去,如果一样东西在人出生时就存在,那人就会认为它将亘古长存。她已经度过了如此久的光阴。与人比起来就像是山脉俯瞰一朵流云,俯瞰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她怎么会死去呢?
可此时此刻,她就是在述说自己的死亡。
风更烈了一点,尘土把她的身影卷得模糊不清,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尘埃随风而去。他伶仃地站在他身边,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不!不该是这样!原本的惶恐不安被这风吹得烧起来,变成另一种更激烈的感情。聂云间箭步上前,强硬地把自己塞进翻卷的风中,伸手抱住了她。
她的肌肤是冷的,盘卷的蛇尾也没什么温度。聂云间努力地把自己的身躯贴上去,让胸口那颗怦怦跳着的东西暖热这副身躯。“陛下会千秋万岁,”他说,“……永远。”
“我不仅是你的陛下。”绛山君颇不挂心地笑了笑。
“那也千秋万岁。”聂云间说。
不管是她是什么,不管我是什么,我都愿她自在地长存于世间。
风在他们周围盘旋了一会,有几刻风中又显露出那蛇的影子。虽然她说那就是她,聂云间还是觉得被看一眼就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