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207)
“曾经,圣人方才登基时,我去见了她一次。”梁知吾说,“那时我觉得她肖似先帝,有心气,有谋断,是未成的明君。此后她在朝中做的那些事……并不是我教给她的,现在想起来,有些讶异。”
“可那又怎样?”
那又怎么样!世上就是有生而知之的人!梁知吾和杜流舸到底不是一个出身,她在天家身边站得更坚定些,也就更愿意相信那一位的孩子身上一定也有什么神异之处。
杜流舸摆摆手:“不怎样,我只是随便一问。就像我此前随便一说,审独就想起圣人了一样。”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秋狩时,你手底下那个姓商的孩子突然干出那么一件古怪的事情,让你刚起来的势头就这么被压下去,这件事寻常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张嘴就戳到了梁知吾肋骨,她唰地坐了起来:“你女儿干的好事,你来问我寻常不寻常?”
不急。杜流舸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去:“我女儿什么样子我知道,但我就问你,纵使我女儿当场真许了他,只要他求赐婚她就允许,那孩子平素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
“审独,你仔细想想,圣人身边不寻常的事情有多少!”
那声音骤然拔高,一时间把梁知吾的话噎回去,杜流舸的声音又轻柔了:“审独,你有没有发觉一件事?”
“单独与圣人在一起时,她身上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让人觉得仿佛她是在心里念出来的一样。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可以怀疑的原因,那可那是想的全都是自己看穿了圣人。”
杜流舸的脸模糊不清,声音也轻,一直没什么表示的梁知吾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的确听到了那种声音,也一直拿听到的声音去揣度那位小圣人,直到此刻杜流舸说出来她才猛然醒悟,自觉荒唐。
那时的洋洋得意,自以为胜劵在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后吃了那么多教训却从没有一次察觉到不对劲?
昔日好友的话像是一阵雾气一样渗进防线,膨胀,碾碎,直到这裂隙寸寸崩裂。
“审独,我查到了悬龙寺的事情,圣人她……恐怕并非人身。神器为妖物所窃,先帝的血脉遭乱。”
“你若是再在这里躺下去,我就要失一故友了。”
……
杜流舸撩开马车的帘子,又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门闭着,像是她这个故友咬紧了不松口的牙关。
她没真指望着一次就能说动她,圣人不是先帝血脉算是一条,圣人恐怕要对她动手是另一条,算一算一共也就这两件事值得拿出来说说,剩下全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叙旧。
梁知吾没答应入局,但也没把她推出去。杜流舸不怕她去告密,如今学生还牵扯在反诗案里,她自己都不干净,没凭没据先开口告自己一个谋反,先栽跟头的肯定不是杜家。
但是如果她这么拖着,那就只能让杜玉颇另想办法。
风吹动檐角上生的杂草,影子从砖石晃到马车前。杜流舸心下一动,突然又掀开车帘。外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天色已晚连行人都少了。或许是眼花,她对自己说。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瞥见了一个穿着艳色圆领袍,隐约有点眼熟的影子。
“醒醒,醒醒。”有人隔着牢门叫。
陆雁迹睡得不沉,喊一喊就睁开眼睛。她从满地发霉的稻草间爬起来,膝行过去。
按道理这群人是不应该抓她的,她和梁相没什么关系,也不曾借过刘豫元的钱。但大凡世上没什么本事又觉得自己冤枉的人,往往生出一种妒恨之心来。
他见过陆雁迹得聂云间高看一眼的样子,暗暗把她的名字咬碎了吞下去。等到这种烂事上,就突然吐出来把她也拉下水。
叫她的是个狱吏,在手里哗啦哗啦地晃着钥匙:“陆雁迹,是你吧?”
她点点头,往下沉了沉心。进来的人多半都得受点皮肉之苦,她进来两天身上没有血也没有伤,估摸着今天要倒个霉。
那个狱吏打开门,在手里晃晃钥匙:“可有钱没有?”
“小人如今身上无有钱。”
“你家里呢?”
陆雁迹迷惑地看着她,脑袋里反应过来她是在索贿了,但是没反应过来对方是想要多少钱。那狱吏瞅了她一阵子,突然呸了一声。
“当你真是丞相学生有些余财呢!快滚!你衣服行装在外面!拿了速走!”
陆雁迹还预备着挨板子,忽然就迷迷糊糊地被放了出来。
这押人的地方有个库房,里面是在押者当时进来时身上的衣物,也有家里人送进来御寒换洗的衣裳。有一些许久不翻动,一股子恶臭味。
她找着自己那一份衣服,盘算着去哪里换掉囚衣,冷不防看到角落里站了个人。
那人身量不矮,脸没
在阴影里看不清,一笑一口牙倒是很明显,有些像是夜里搵食的猫。
“嗳,同门,”那个人凑过来,“你也是刚被放出来的?”
是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带着笑,听起来更像是猫了。
陆雁迹脑袋还有点迷糊——很难不迷糊,在牢里两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一边受了刑的人一直在哀嚎,她夜里也没睡多久。现在骤然不知为何就把她放出来了,陆雁迹觉得自己脑袋里绷的弦都要断了,只想找个干净地方擦擦身睡一觉。
于是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个女人轻轻嗳呀一句:“我就料想到咱们不能有事,大人物角力,关咱们这些小啰啰什么事呢?不过也好险呐,算上上一回,这是两次把咱们牵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