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209)
“可偏偏他就是此事最关键的那个人,万事都系于他一身,为之奈何?”
这个问题被抛出来,封辰钰不再说话了。她是真的在问眼前这个举子。
为之奈何?
最简单的一个处理方法,弄死他。
死人不会继续说话,死人也不会辩驳,说他说谎了就是说谎了,说罪过都是他的罪过就都是他的,再没有比这更直截了当有效率的办法——除了有点缺德,这人虽然人品讨厌,但本质上来讲,他也没有犯该死的错。
政治家们是不会考虑这一点的,这世上无罪却死的人太多了,无论是坐在桌边的,还是躺在桌上的,都是如此。
当然,她也可以很好心地想要保住自己这位同门。事情慢慢地查,就算查到圣人回来也无妨,天下哪有不破的网,查来查去总有疏漏。
这两个答案同时从陆雁迹脑袋里冒出,而高处的那位亲王前倾着身体,看不见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等着她选一个吐出来。
“草民不知。”陆雁迹说。
“哦?”
“草民才疏学浅,”她说,“想出的办法皆不可用。若将此事全归罪于刘豫元一身,不仅证据不足,而且难以服众,更何况此时定然有一设局之人,只是以惩戒刘豫元一人结案,那背后主使必有其他安排。可此事也不能从长计议,谋反大罪,主使敢以此事挑动,所图非小,若是徐徐图之,必陷泥淖。”
“草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又一阵风吹过窗户,满屋纱影舞。
那个被纱挡了半边脸的亲王露出一个笑容,她伸出手,招呼陆雁迹向前一点。陆雁迹不解,但还是向前一步。
“要好好考试,”她说,“然后去见陛下。”
“诶?”
这话立刻打住,封辰钰又换上之前那种和蔼但有些距离感的口吻。
“那你再想,这件事谁是主谋,能得益处?”
这话很危险,陆雁迹立刻感觉一股白毛汗从脊椎上去了。梁知吾现在是倒了霉,肯定不是她给自己框框三拳,聂相如今甚至不在京中,他玩弄这种手段也没有益处。而唯一的,唯一在这件事里可能获益的——
——她不敢说,因为那个人在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她。
可那个人毕竟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我也被架在火上了,”封辰钰轻声说,“不然,我为何不叫老师去做这些事,请笑尚书去做这件事,却要叫你来呢?”
笑笑笑嘻嘻了一声,“行呀。”她说。当然没人接她话茬,陆雁迹沉思着,也发觉事情就是如此。
这位亲王很年轻,几乎和她差出一辈来。可她绝对不敢把她当作一个孩子看待。当她坐在上面的时候,陆雁迹简直不敢抬起头来。
这样的人会在下手之前让得益者像是自己吗?会如今把自己困得展不开手脚吗?
可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在她被抓进来之前学生们之间就有议论,说什么的都有,议论梁相聂相的,有说封辰钰的,连红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在现场的都被蛐蛐两句。一耳朵听下来,这些人里就没一个是无辜的。
那有没有可能幕后之人根本不在这些人里呢?他只是想要这些人混乱,攻讦,猜忌,而自己坐收渔利?
高处那位亲王的声音很冷静,像是看穿了她,又像是一直牵着她在走。“如今虽然议论纷纷,但只要涉及其中的人不要自己生了内乱二心,那主谋就得不到益处。”
不对,陆雁迹想,对方也知道如今朝中官扭在一起就能稳住局面,对方不可能不防这件事。那个人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要让朝中的谁生出二心来呢?
她想不出来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封辰钰。好像她才是那个年长者,那个要教自己的人。
可封辰钰也摇头:“我也不知晓。若是不知晓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就不知道他究竟想拆谁出来。”
这样的政斗一般求的是权力,离散联盟,把高处的人拖下水再以身代之,可从这个思路推出去,仍旧得不到一个结果。要说不是求权……如今世上有这样胆大包天的疯子?
屋子里静了一阵子,封辰钰向着在一边放空,想要从袖子里摸瓜子出来吃的笑笑笑转了转脸。
“尚书如何想?”
笑笑笑摇摇头,真摸出一颗瓜子咔嚓一声咬开。
“好玩。”她说。
聪明人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那只白鹤现在不在,吃香火的那位神君现在也不在。
但聪明人们能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先把正确的路挑出来。
虽然现在不知道那幕后黑手要离间哪一个,离间出来做什么,但现在被局势困得最焦心的那个人很明显了。梁相还被气得在床上躺着,梁相的学生还被连累得在请室里关着。不说急着刘豫元证明清白吧,总得急着先把梁相和陆雁迹的同门从这破事里摘出来。
陆雁迹想了想,伸手去抓笑笑笑的衣摆。
“草民斗胆。”她说,“能看一看证物吗?”
陆雁迹家里是贫寒的士人,属于那种有囫囵衣服穿没有囫囵肉吃的类型,家里人有时候不得不躬耕陇亩,薅点葵菜打点粟子回来填一下肚子。
在这种家里,不能吃不能穿的东西都是奢侈品。
所以陆雁迹非常爱惜纸笔。
她家阿郎还在家里,他是个很好很秀气的人,只是在念书上没什么天赋。平素她在苦读的时候他就料理家事,照顾两个人的孩子,那些她用的笔墨,交的束脩,本来应该是家人碗里的几片肉,身上一件御寒的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