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127)+番外
所幸乐师并没有带他走太多的路,而是将他同马匹一道捆在了林间的某处枝桠间,随后,才动手开始生火。
此时天已近晚,冷风勾着魂,密密袭来,已是早春,可山林里仍残留着些将化未化的稀雪,焰红的火轻轻摇曳,乐师蹲在一侧,用树枝拨弄火星,将火生得更大,同时,眼角的余光还一直往云知年身上瞟,像是生怕他又会跑掉。
终于,火生好了。
乐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抓到的山兔开始烤,待香酥的气味透过篝火传来时,乐师终于给云知年松了绑,将人抱到了火边。
乐师一手抱住云知年,一手则仍在烤兔,待那兔腿被烤至焦黄发酥时,才十分娴熟地将最嫩最好的肉剥开,喂到云知年口边。
云知年没有吃,只是仰头瞥了他一眼。
“咳…”
乐师重新沉下脸道,“你别多想,我是看你昨晚服侍我那么卖力的份上,奖励给你吃的。”
“你那么瘦,抱起来都没有二两肉的,多吃点儿,我干起来才舒服!”
虽乐师已尽力将话说得粗鄙不堪了,但云知年还是半晌没有动静。
乐师也倔。
云知年不吃,他也不吃,就这么继续僵持。
过了好久,云知年才终于妥协,张口咽下肉食,于是,那乐师不厌其烦地喂下云知年大半只烤兔,看云知年嘴角沾了些油沫,亦很自然地用指腹揩去。
“…阿忌…”
云知年小小声唤了一句。
乐师身形僵住,但几息之后,他就干笑两声,在云知年的口口上轻薄地捞了一把,状若无意地道,“又是阿忌?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求我口口你时,口里就一直在唤阿忌。”
“这么放不下阿忌么?”
那乐师忽望向他,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阿忌,究竟是你什么人?”
第72章
火焰在寒风中猎猎摇摆, 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到一处,在雪地上交织相拥,宛若一对情深义重的爱侣。
乐师那双过于明澈的双目越过正在跳动着的火光, 落在云知年苍白的面庞上,显得分外晦暗。
“阿忌…”
乐师的声音夹在风中, 愈发沙哑, 似带了几分压抑着的痛楚, “究竟是你什么人?”
“说啊!”
你可曾在乎过他?
你可曾用心待过他?
求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哪怕你骗我…哪怕你骗骗我,我都会相信的…年儿…
然而,回应他的, 是长久的沉默。
云知年浅茶色的瞳仁亦也映着鲜红的火星,将里头的哀伤统统遮掩, 就在乐师以为云知年根本就不会再回答时,一道疲惫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划破沉寂。
“他什么人都不是。”
云知年闭上双眼, 他扬起脸, 细如轻雨的碎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那张破碎苍白的脸庞便在这雪雾中显得格外脆弱, 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消散不见。
他觉得自己太脏了。
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即使姚越帮他把体内的蛊虫暂时封住,但他明白,那些蛊虫并没有消失,它们依旧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反反复复地在提醒他那诸多不堪的过往, 可阿忌,他的阿忌,是那样的坦荡真挚,干净纯粹, 像那林间松雪般不染纤尘,他怎么配得上这样的阿忌呢?
他配不上的。
“我侍奉过他。”
云知年停顿几息,继续说道,“正如我侍奉我的君主,侍奉姚越,侍奉柳大人,甚至侍奉你那样,侍奉过他。仅此而已。”
“知道了。”
乐师沉默良久,才垂首熄灭了火光,他半抱住云知年,面无表情地说道,“下雪了,先回马车。”
明明已是春日,这山涧今夜却出了奇的落了雪,细雪飘飘扬扬,洒满了二人的发梢,云知年忽然想到,那一次,他同裴玄忌第一次欢好之后,裴玄忌替他清理身子时好似似说过,待他们两人都老了,头发都花白了,他们还要一直在一起。
云知年鼻尖酸楚。
乐师看他又要落泪,绑他时的手不由松了些许,竟是不舍再用力。
“有人来了,还想要命的话,就不准乱跑!”
乐师把云知年绑在车厢横梁之上,自己则提了把刀,转身没入风雪之中。
云知年等了好久也未见他回来,而夜雾中似是隐隐约约传来了刀剑的碰撞声和厮杀声。
云知年浑然打了个激灵,爬到窗边想看一看外头是何情形。
但他什么都看不清。
天色太黑,雨雪齐下,外头只余一片混沌,倏忽间,一道人影身形矫健地冲破雨帘,向马车疾驰奔来,随后,云知年便感到马车开始剧烈地摇晃,竟是又重新开始动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云知年双手被缚,他的活动范围亦很是狭小,直至听到那乐师熟悉沉哑的腔调才心头稍安,只不过…
云知年听到,紧随他们马车其后的,有无数的马匹和嘶喊。
有人正在追杀他们!
“你快放了我!”
“定是楚横,定是楚横他们带人来救我了!”
云知年语气强硬,却分明充斥着担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挟持我,是有可能会死的!你放我走,我会让楚横放你走的!”
“死了才好啊。”
谁知那乐师压根不买账,他拽动缰绳,驾驶马车横过去一个弯道,暂时将追兵甩开,方才轻轻一笑,“我死之前,先把你也干死,这样,我们两个即便到了地下,也能同做一对风-流鸳鸯了。”
乐师驭马技术应极是高超,加之雪天山路难行,楚横的人居然一时并未能成功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