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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史:孟玉(19)

作者: 念寒 阅读记录

我麾下人马得了昔日黑甲军三分本事之时,我通过梅公搜罗了天下水利贤才,又命公主府长史送来财物,指挥人修河渠。

百姓不信我不征力役,只是见将士们拿刀剑的手皆挥舞着锄头挖地,方知晓我实实在在为他们挖河渠。一时间百姓都自发前来修筑工事,男人挖地,妇孺便来送饭。有那小娃娃光着脚到处跑,问我:「贵人为什么帮我们挖河?」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挖河渠,就没有水灾了,庄稼不会被淹死,还可以吃饱饭。」

他开开心心地跑走了,过了一会儿,拿给我一串紫红的浆果让我吃。

我将那满是泥痕尘土的浆果塞入嘴中,他便对我笑。

次年,河渠起效,虽也有地方被淹没,但比起往年,当真是天壤之别。

这里仍旧很热,但百姓有了丰收,秋天的时候敢在饭碗里加一块肉,也敢招呼我一起饮酒。

他们又唱又跳,又哭又笑。那小小的娃娃吃得狼吞虎咽,忽然咧开嘴大哭起来。

我问他为何要哭,他抽噎道:「贵人怎么不早来呢?贵人要是早来两年,我的阿兄阿姊就不必吃不饱饭,也不必去祭河神了。」

我知黄河有祭河神的风俗,将美丽的少年少女绑缚在木筏上,推入汹涌的河水中,男为奴,女为妻,祈求河神开恩,来年给一个好丰收。灵州也有河神吗?

看着抽抽搭搭的孩子,我告诉他河修好了,以后再不会有人祭河神。

如此反复修理,河水不再泛滥,温顺得的犹如羔羊,乖巧地流淌,灌溉着农田。我招募匠人入灵州,开矿,挖井,造纸,修屋,屯田,烧制陶瓷,种植树木。

到灵州的第五年,我上了一封奏疏,又写了一封信寄给梅公。我在灵州修建学堂,减免赋税,百姓有了余钱,愿意将孩子送入学堂读书。我告之四海,儒学大兴,却又不知天下学子可有志向,承先贤之志,教万民造化。

贤人心向往之。

远道而来的书生听着窗内朗朗读书声,其中不乏清脆如兰的女儿嗓音。在这偏僻荒芜的地域,女子的地位远不如繁华之地,可她们的父母愿意送她们来,因着我说女孩儿也得读书,方能明理知义,将来才有好的日子。他们便信,愿意将孩子送来。

书生道:「殿下,您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笑:「这样很好!」

山中的猛虎,我入山打猎时清缴。

水中的蛟龙,我命人在修建河渠之时将其悉数捕捞杀死。

恶人被关入监狱,承担苦役,去造桥挖井,修筑城墙。

纸张造了出来,我命人刊印书册,教导孩童读书。

我远比不上陛下的雄才大略,至少当年我同阿弟逃到越州时看到的是人间繁华,处处美好,那时还是博远侯的陛下意气风发,英武不凡。我治理灵州虽有着肉眼可见的功绩,可精神却日渐疲惫,发间有了霜华,偶然间瞧见镜中人,黄铜色的人影却不是当年征伐的少年侠气和活泼跳脱。

青溪长大了,曾经鲜妍美丽的人渐渐也容华不再,他伴着我,时常坐在廊下,拨弄着琵琶,等待我回来,为我斟一盏热茶,按一按酸痛的肩膀。阿蛮仍是快快乐乐的样子,整天哼着歌,将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闲下来的时候,再听青溪唱曲。

夏日闷热,院中种了很高的树,树荫清凉,家具一应竹器,闹中取静,琵琶二三声,阿蛮应和着打拍子,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清闲。

里外九年,灵州也有了轩然新气象。

第25章

景明十五年春,我接到密旨入京勤王。

太子反了。

这些年朝中的动向局势分解为只言片语,藏在梅公的书信中,送到了灵州。

我点了五千人马入京,心中并不诧异。

太子是嫡长子,陛下爱之,储君之位无可动摇。

只是他不相信吧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长大了,封王建府,接领差事。太子连他嫡亲妹妹都不信,又如何能信异母的兄弟?

朝中分为几派,斗得很凶,陛下作壁上观,不偏不倚。

太子忍不下去了。

他的阵营中掌管军权的妹妹贬谪去了灵州,同胞的弟弟烂泥扶不上墙,太子妃膝下唯有一女,居长的皇孙出自庶弟府中,授业恩师告老还乡,陛下漠视冷淡的态度,三弟四弟越发嚣张,萧皇后的九皇子受到喜爱。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他的储君位子受到了威胁。

他是元后嫡长子,若是坐不上那个位子,将来只有一死。

他给了世家许诺,取得支持,趁乱控制了宫门,以陛下抱恙为由控制朝政,却始终得不到传位的诏书。我清点人马,心中想三弟四弟是否平安。

青溪为我披上披风,低声道:「太子殿下有数万兵马,殿下只带五千人,是否太过冒险?」

我道:「兵卒在精不在多。打得好了,几千人马也可吞掉数万;打得不好,数万人马也能败于几千。」

我奉密诏勤王,阻拦我的都被我以抗旨为由斩杀,北上之时,我绕路云川祭拜我阿母。

阿母是个温柔的美人,也是个迂腐的美人。膝下三子,唯独疼我阿兄和阿弟,他们是她挺直腰杆的底气,是为她争面子的好儿郎,是她正室夫人的依仗,是她后半辈子的靠山。

我心性狠毒,霸道强势,喜好游乐,时常跑出家门惹祸,她并不喜我。

如今我要去杀她最疼爱的长子,也不知她在天有灵,会不会气活了?

孟氏祠堂,我看着那块牌位。

我应当说些话的,可最终只有两个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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