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史:孟珏(23)
我甚是诧异,蹲下来拨开他散乱的头发,唤他:“璠儿,璠儿?”
他忽地向后爬了几步,捂着脸大哭:“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跑了,求求你,别打我!”
萧氏上前几步,问他:“璠儿,你知道这是哪吗?”
孟璠呆呆地说:“姊姊,你不要说话,他们会打你的。你乖,他们会把你卖到好地方。”
他,疯了?
我将璠儿锁在了偏殿,命人去传太医来诊治,自己则去寻找玉玺和虎符。
无论如何,今日也该让阿父写下传位诏书。
孟玉的尸身能坚持多久?
孟玉自然没有死!
从前我占尽优势,都没有办法杀死她。如今我孤注一掷,难道能有办法杀死她?
灵州偏远,可近些年的税收也在上涨。
孟玉在那里修河,造桥,造纸,开矿,练兵。
天高皇帝远,陛下搁置了御史弹劾的奏折,给了孟玉无限的底气。
整整九年,我哪来的本事去杀她?
她也不会傻到孤身上门让我杀。
我寻了江湖术士伪造尸体,为的便是击溃父亲的心,让他交出玉玺和虎符,写出传位的诏书。他日孟玉兵临城下,她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人可共击之。
父亲看我,像是在看一只虫,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凉。
从白日到黑夜,从黑夜到白日。
我困守了三个昼夜,谋士前来禀报:“秦国公主已兵临城下,请主公早做打算!”
我茫然起身,问:“我们有多少兵?”
“三万,只是世家内讧,现在能实际调动的,不足六千。”
只有这些人啊!
谋士面露犹豫,我见他神色踌躇,道:“如今这时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道:“昌华郡王失踪了!”
什么?
谋士道:“宫人怕郡王发疯伤人,便将郡王绑缚在床上。谁知等到宫人前来喂药,床上却不见了人影。”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璠儿没有疯!
他和阿玉是双生子,早就知晓了这具尸体不是她的。只怕如今已经带着陛下的衣带诏离开了宫廷,甚至已经出了城。
金石铮然,陛下拔出天子剑,眉目冰冷道:“这天下本该会是你的,朕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将阿玉擒获,朕既往不咎!”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我问:“孟玉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兵临城下?”
谋士:“有人打开了雍宁郡的城门,大军长驱直入,现已驻扎城外。”
“谁打开的?”
过了许久,他说出一个名字:“邓遂!”
居然是他?
果然是他!
曾经,我招安邓遂名动天下!
如今,我因邓遂失去天下!
闭了闭眼,我道:“孟玉有多少人马?”
谋士:“不下万人!”
我心知大势已去,便回到东宫,将我妻妾召来,同她们最后交代一番。
英如穿了红衣,容色倾城,只是笑容太过扭曲,硬生生破坏了那份美貌,显得怨毒恐怖。
她大笑道:“造反啊,乱臣贼子,这是你的报应!”
我叹了口气,问她:“你究竟恨我什么?”
“我的手未曾沾染你重视之人的血,我保全了你的家人,我还保住了你的堂姊,英如,只有你欠我的,我不欠你。”
沈英如正欲反驳,我道:“你爱的夫婿被孟玉杀了,你可知他为何被杀?”
沈英如恨恨道:“是孟玉为削弱世家,蓄意罗织罪名大开杀戒。”
我道:“阿玉向来光明磊落,不会做这样的事。你那未婚的夫婿将贫苦人家的女儿强行掳来作妾,百般折磨,那女孩忍受不住,跳井了。女孩的父母到衙门击鼓鸣冤,被乱棍打死。”
沈英如怔愣出神,忽地凄厉大叫:“你胡说!”
我继续道:“还有你的弟弟,和几个纨绔子弟一同去了勾栏,喝醉了以后吃药发狂,将一妓生生掐死。后来那个妓女的姐妹写了状纸告上去,孟玉便将人砍了,如今那几个女子房中还为孟玉立着长生牌。”
沈英如瑟瑟发抖,捂着耳朵不肯再听。
我将她的手扒下来,道:“你曾委屈,问我为何孟玉的命是命,旁人的命是草芥。如今我也问你,为何世家子弟的命是命,百姓的命是草芥?”
沈英如瘫软在地,可怜绝望。
我看向颜氏,千言万语最终化为叹息,道:“终究是对不住你。”
颜氏抹了抹眼泪,努力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原谅你啦!”
我道:“你的名字未曾上玉牒,东宫之事同你无关。我会安排人带你走,去哪都行。”
她抱着哄着婴孩,对我说:“也好,我在江南有房子有铺子,我带着孩子回去,东宫有些珍宝,我带走给她当嫁妆。”
我笑了一下,走出去了。
有嬷嬷追来,递给我一张纸条。
我循着纸条去了城墙之上,护卫持刀挟持了一人。
那人肤白唇红,形容昳丽,等闲人间出不得的绝色。
他是我三弟精心挑选的人,掐着孟玉平定柔然的时候送到了班师回朝必经的一处匪寨。
边关主将许信之将山匪清剿,将其带回,后跟着孟玉身边。因着貌美,颇为受宠。他为三弟做了不少事,曾经孟玉贬谪灵州,也有他一份功劳。
他是沈氏豢养的戏子,英如的堂妹许给了三弟作正妃,沈氏便将此人献给了他。
首鼠两端的东西。
如今三弟亡故,我的亲卫搜查王府时恰遇其从灵州来拜祭主人,便将他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