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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史:孟珏(5)

作者: 念寒 阅读记录

那年,孟玉九岁。

聪明伶俐,不服管教,蛮横任性。

孟玉着实不讨人喜欢。

她顽劣,她倔强,她偏执,她古怪。

可是,她说是这个世界错了。

她仍在固守着她的所思所想。

这是谁教给她的?

滚烫的热血慢慢凉下来,我想起祖母临终的嘱托,哀哀期盼,点点不舍,我终究是无法硬起心肠。

时光荏苒,造化弄人。那时的我很年轻,不知命运的奇妙,点滴之间,便是几十年的纵横铺陈。几十年后,我回想起这一幕,更多的却是遗憾。

若是我再狠心一点,或许便不会有这样奇怪扭曲的走向。

可此时的我还很年轻,心软,一心一意地爱着所有和我有血脉相亲的人,我平静地处理了她身旁侍奉的人,请母亲对她严加管教。

第5章

越州是父亲的外放去处,连年战乱使得城池倾颓,一路行来,不见百姓耕织,却见山匪横行。农田被焚毁,村落被洗劫,更有些偏僻之地大剌剌横放着尸骨。我看的心中悲悯,更对这黑暗世道添了十二分的悲愤和无力。

父亲麾下有八百府兵,皆是亲手操练出来的精壮兵士,数次入山清剿匪徒。我是他长子,更是他马前卒,亲自带兵入山,同亡命之徒对战。父亲在身后看着我,我便知晓他一定带着笑。

我不想让他失望。

集首山中,我孤身入险境,去招安那满寨匪徒。

穷凶极恶的匪徒以刀相对,我殊无异色;妩媚妖娆的少女自荐枕席,我淡然闭目;温文儒雅的军师好言相劝,我平静镇定。终于,看到了那山匪的贼首。

他并非是恶贯满盈的面相,有些憨厚,像是耕种为生的农人。

可他是方圆百里颇成气候的豪强,麾下的人马四处打家劫舍,打出“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名号,在百姓中有不小的声望。我不敢小觑,却也不曾畏惧,从容而立,将心中的抱负娓娓道来。

贼问:“君何以立身?”

我答:“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贼问:“君何以报国?”

我答:“安定四方,寻英主而扶之。”

贼问:“君何以平天下?”

我答:“顺天命,教万民,惟望百姓康乐,惟望天下太平。”

贼首大笑,顺阶而下,道:“既如此,愿为孟氏驱使。”

我笑:“此乃幸事,当行宴,当痛饮。”

我不费一兵一卒招安集首山匪,父亲赐宴,一同游乐。夜间,父亲问我如何,我一一回答,父亲听后不置可否,却问:“你所说的,可是出自本心吗?”

我凛然道:“确是出自本心!”

父亲问:“若无英主,你待如何?”

若无英主,我待如何?

若无英主,我待如何?

若无英主,我愿亲手教导出英主,挽大厦于将倾,扶社稷于风雨飘摇。

盛世,我必为相,守这太平年月几十载。乱世,愿为帝师,匡扶破碎山河,扬振孟氏声名。

父亲只是淡淡的笑,道:“歇着去罢!”

驿馆粗陋,我躺在床上,身体疲惫至极,可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从前我是世家养出的贵公子,读的是圣贤书,入目是繁花锦绣,提起那劫掠为生的恶匪只觉鄙夷厌恶。可现实却往我的脸上狠狠掴了一掌。

他们不是天生的恶人。在落草为寇前,他们也是农人、猎户、杂役、小厮......他们也曾憨厚朴实,攒钱去娶妻盖房。可是如今,他们都成了被招安的匪徒。

都是人,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做这丧尽天良的行当?

我心中甚是烦乱,披衣起身外出,却看那贼首邓遂坐在月下自斟自饮,见我来了,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我坐下来,他却没有给我酒喝,只是问:“公子,你所说的,可是真心?”

我道:“是真心!”

他笑道:“公子,你是世间难得的良才,若是盛世,必然为官做宰,入阁拜相。”

可这是乱世,我直觉他没有说完,正欲询问,却听他道:“某曾略习得一二相面之术,今日一见公子,便觉龙章凤姿,定非常人,再见你父,更是有雄主之风。”

我霍然站起,却看到他冷静的目光时克制住自己,道:“先生慎言。”

他哈哈大笑,拎着酒壶起身,哼着歌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先生姓邓,可是同庐陵邓氏有亲?”

邓遂摆摆手,道:“人家是钟鸣鼎食之家,我是乱世苟活的蚁民,虽都是姓邓,却没甚么干系。”

我盯着他的背影,竟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将邓遂收入麾下,便已有上千人马,我跟随在他身旁,将家中养出的富贵习气改的彻底。

云川寄来家书,尽是些琐事,道是家中一切都好,族人和善,百姓和乐。阿母身体尚好,每日为大母和家人祈福。阿玉改了性情,乖顺念书,修习女红,只是仍旧不爱读《女训》。璠儿长高了一些,需要做新衣。他们都盼望阿父康健,盼望我和弟妹平安顺遂。

我将家书妥帖收好,心中有了暖意。

第6章

永原向氏近些年来已有颓势,可到底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家中子弟芝兰玉树,满门锦绣。在越州安顿下来后,父亲同向氏家主几次交往,定下了向氏三郎。

此人模样生的极好,性风流,擅诗书,为人却颇有些恃才傲物。

我对他并不满意,特意询问父亲为何定下是他。

父亲正在窗前品茗,闻言放下茶盏,道:“你向家伯父提出同孟氏缔结婚约,许出的是向氏长子,珏儿可知他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