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史：越阿蛮(15)

许将军不在乎茶叶，他总是和女郎吵架，指责女郎“妇人之仁”，然后摔掉几个杯碗离开。可是到了外面，他对女郎又很尊敬，处处妥帖，还送了一个美人给女郎。

那少年是在山匪窝中救出来的，是从戏园逃出的伶人，生的无比美丽，待到他将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更是难掩的绝色，便是女郎看了，也怔住了目光。

少年名唤青溪，女郎要我随意安排他，只是不许出现在女郎面前，我百般思索，却不知晓如何安排，只得给他找了一间屋子住着。

青溪会琵琶，唱曲也很好听，见了谁都是温温柔柔地笑。女郎不召见他，可是其他人都要走来走去，只为看一眼许将军送上的绝色美人。小丫鬟们悄悄指指点点，青溪看过来，她们便羞红了脸。梅公子也特意来这里看他，看后叮嘱我不许青溪走动。

第21章

女郎回京后自然要收到许多许多的赏赐，她封了官，还有了食邑，我仍是她身边的女官。

女郎本应当住在公主府的，她是第一个有公主府的公主，她的府邸也是诸位殿下中最好的。可是陛下却爱重女郎，要她住在皇宫中，还要太医每天为她诊脉。

回京后的日子热闹起来，皇后、妃嫔、皇子、公主都要来给女郎送礼，因着在宫中不方便，陛下还给女郎单独开了间府库，要她存放赏赐和礼物。

大公子也经常来看望女郎，给女郎送来许多珍宝，有时还会一起下棋。但是我总是不愿意看到大公子。从前在侯府，大公子是对女郎最好的人。他若是带了礼物，一定要女郎先挑，还给女郎买钗环，买衣料，要女郎打扮的好看再出门。女郎打猎得来了好猎物，总是挑了最好的要我去送给大公子，大公子就很开心的笑，问我女郎这几日好不好。

大公子成了太子，他仍旧那样的温柔，从东宫送来的礼物样样周全，处处妥帖，连我这样愚钝都能看出他的用心，有时他来看望女郎，女郎握着书册睡着了，他便问我女郎的身体如何，字字句句皆是关爱。像是从前那样和睦的日子。

他在竭力去对女郎好！

我低垂眉目，不敢直视，只是讷讷回答。

太子殿下叹息，说你这样的奴婢，怎么能在阿玉身旁侍奉呢？

我行礼，送他离开，待到回房，看到女郎已经醒转，靠在榻上读书。

室内静寂无声，我为她添上煮好的茶水。

女郎从来都是饮茶而非品茶，她自诩生了条木舌头，品不出云雾或是碧螺春，尝不出几分烫有好茶香，她只要浓茶，喝的有滋味，还能减轻埋首案牍的疲倦。

陛下也是如此，潜邸之时笑称阿玉类我。如今民间还流传着陛下和公主好浓茶，曾被梅公斥为“牛嚼牡丹”的传说。

我想，潜邸之时，女郎和大公子一道读书，我为他们端上两盏浓浓的茶水，惹得大公子频频蹙眉，侯爷来考校功课，将大公子不愿喝的那盏茶水一饮而尽。大公子说这样糟践好茶叶，女郎辩驳茶叶越多越能品出茶之香妙，他们辩的面红耳赤，侯爷笑着听，之后说那边不喝茶了，我们喝酒。

我想，如今我为太子殿下奉茶，他能很好地喝下去了。

他还送来了许多好茶叶。

我想起了许将军。

他问我：“你来猜一猜，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低声道：“女郎。”

她问：“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第22章

女郎的好日子在秋狝时彻底结束。

入秋后我便染上风寒，总也不好，女郎要我留在公主府养病，秋狝时点了些奴仆家将随从在侧。

我无法，又是痛苦又是懊恼，只得将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

开府之时，除却长史参军等职，皇后另赐一女官赵氏，为女郎打理府中庶务。阖府依照规矩唤一声赵姑姑。赵氏严苛，调教出的奴婢自然也聪慧规矩，潜邸之时女郎院中奴婢早已四散，因此，即使我不放心，也只得赵氏为女郎点出侍从，操持行装。满院奴仆，个个聪明，比我初入府中所遇到的奴仆要灵秀规矩许多，只是我看她们到底稚嫩，跟去反而不放心。

赵女官并未多言，只是嘱托我好好养病。女郎也说，可以打只白兔给我养着玩。

可是女郎却被抬着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陛下申饬的圣旨，他要女郎禁足反省，还罚了女郎的廷杖。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女官入宫见了皇后，回来后讳莫如深，只是要我好好照顾女郎。

女郎好起来后也性情大变。她很少读书，白日饮酒，还召青溪前来唱曲，甚至二公子前来看她，她也将他赶出去。

赵女官时常在门外徘徊，作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我坐在门口，天边渐渐落下些雪花，我听青溪唱着婉转的曲，忽然恨起了那个拨弄琵琶的祸水。

就像夏桀的臣子恨着妹喜，纣王的臣子恨着妲己，我恨青溪弹唱着靡靡之音，仿佛没有这酥软乐声，女郎便会重新长成那个明朗的将军。她有着无比疼爱她的父兄，冠绝天下的武功，令人叹惋的才华，她该是何等惊艳的人物。

现在的女郎没了精神，她仍旧会看书，仍旧会喝浓茶，仍旧要我出去送信，仍旧会处理官署送来的文书，可是她不是从前的女郎。

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女郎被赦解禁后时常出去打猎，跑出很远很远，但她很少再去拜访梅公，她也常常听曲，还命人置了乐班，排了歌舞。赵女官轻轻看着她，要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安神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