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史:越阿蛮(17)
一时间,清苦日子竟也有些盼头了。
女郎对我道,灵州或许是她后半生的居所。我便要用心造好这一居所,此地不及公主府富丽,可我总能让女郎好受一些。
院内栽上竹木,打下深井,我将木头的物件扔到库房,命人造了竹器。
女郎有时见我闲着,便将我赶去跟小白先生作伴。
小白先生是白先生最小的徒弟,无父无母,被白先生捡来养大。贬来灵州前,白先生曾要追随女郎,被女郎拒绝,要他在公主府的田庄养老,他无法,将这小徒弟打发来,替女郎做些事。
灵州少医者,虽然我在白先生那里是个被斥骂的蠢货,可在此地,竟然也炙手可热。
小白先生叹息道:“姊姊,女子找寻疾医本就不便,碍着男女大防,有些话不便去说,你若有心,便钻研些女子的病症。”
他给了我许多书,要我研习后随他出诊。
我便捧着书整日苦读,连青溪叫我都听不见了。
第24章
青溪是个好孩子,生的美丽,又有一把好嗓子。
女郎闲下来会听他唱曲,可如今女郎闲暇时光不多,便要他随意去走动。
青溪没了束缚,整个人松快许多,赏玩过山水,竟然演出几支新曲,当他拨弄琴弦唱曲时,飞鸟竟然忘记扇动翅膀落到了地上,听到的人无不如痴如醉。
后来青溪将这新曲教人,还在百姓耕田回家时为人唱曲,词曲清丽婉转,听后疲劳顿消。便有人请青溪久留。
青溪前来向女郎请求,女郎派了两人跟随,要他随意出行。
我打趣女郎牵挂青溪,女郎只是一笑,并未理会我。不知为何,我心中打了个突,猛然想起太子在我们出京之时所作形容。
女郎离京那日,太子前来相送,要女郎莫怪,我早疑心女郎在边关所受磋磨与他有关,只是女郎伤心,我不敢多问,后见女郎神色如常,便将这事放下。只是如今,女郎命人跟随青溪游历,究竟是她宠爱青溪,还是监视青溪呢?
青溪渴望得到女郎的宠幸,可女郎只是召他听曲,并未幸他。从前我只当他攀附,可若是如此,又为何要千里追随至灵州?
世上哪有那么多不离不弃?
青溪真的是戏园子里逃出的伶人吗?
我不知我所想的是否正确,只是青溪的确游历了灵州,也谱了新曲。待他回来时,收了学生,向女郎演出新曲,也得到了赏赐。
日子很慢也很快地过去,女郎操练军队,命人修建河渠,烧制陶器,又招徕工匠,教导灵州子民造纸纺织,兴建学堂。
彼时我医术有所小成,奉命收了几个女徒,教导她们应对妇人病症。
言语之间年岁纷纷,不过字句,掩去经年辛劳。女郎操劳之下有了白发,我照镜子,也觉得我老的厉害。
可是时光从不会为着谁留下,青溪仍旧唤女郎为殿下,唤我为阿姊,他不娶妻,用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看着女郎,我有了时间总要盯着他,试图寻找出他的不好之处,他被我盯得惴惴不安,试图告状,可是女郎却不耐烦。
这么多年过去,我才适应了灵州这磨人的酷热,刚来这里时,我什么也吃不下,瘦了许多,如今能吃下去了,却又要走了。
景明十五年春,太子珏反!
第25章
女郎在官署交接政务,安排官员,又清点人马,召集将领。
我匆匆回到住处收拾行囊。
此次女郎是奉陛下密诏入京勤王,既有密诏,便应迅捷前往,自然轻装简行。我舍掉在此置办的家当,只将些女郎用惯的物品装上。
青溪抱琴坐在廊下,呆呆看着我,直至我将行囊打点好,便要出门去寻女郎时,他才开口:“姊姊,殿下不带我走吗?”
我回头看他。
他仍是那样的美丽,有一双多情温柔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便愿意将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的面前,让他展颜。
我看着这个美丽的男子,妖异的祸水,多情的伶人,愚蠢的废物。
他被许将军带到女郎的面前,他被我亲自带入了公主府,他身上穿的是我亲手为他缝的衣裳。
我道:“你余生不得离开灵州半步。”若你敢离开,你入京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不聪明,可我永不会背叛女郎。
他不聪明,可他想要对背后主人的忠心,也想要女郎的宠幸和爱。他离不开背后的主人,可他也不愿意要女郎受到危害。
青溪知晓我在怀疑他,知晓我在无时无刻地盯着他,只要甩开我,他就可以和旁人说话,说一些女郎身边人才能说的话。
我会怀疑,女郎不怀疑吗?
他真的能传递出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所以啊,留下来罢!
院子留给你,院内有青石,有树,有竹,有井,有女郎亲手绘下的风筝。
有学子借阅誊抄的书册,有女郎习字的案台,有竹制的器物,有井水湃过的果子。
院内有你的琴弦,院外是湛蓝的天。
灵州偏远,可足够你终老。
人心总是肉长的,青溪是细作,我愿意女郎将他碎尸万段。可是他偏偏活着,我便不愿意他再走上歧途。
我喜爱他美丽恭顺,可是任何人都不应当是女郎大业的阻碍。若女郎有命,我亲手杀他。
第26章
女郎奉诏勤王,沿途阻挡官员皆被斩杀,北上之时,女郎绕路云川拜祭母亲。
女郎生母乃是侯府先夫人,德明皇后韩氏,民间多传颂其貌美良善,贤淑温柔,她出身贫寒,是陪伴侯爷起于微末的糟糠之妻,为侯爷诞育二子一女。长子少年颇有贤名,后正位东宫。长女为秦国公主孟玉,戎马半生,战功赫赫。次子昌华郡王娶前朝宗室女为妻,声名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