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梁史:越阿蛮(9)

作者: 念寒 阅读记录

天使怒道:“孟侯,你要造反吗?”

侯爷道:“愿借君头颅,清人君侧!”

天使斥道:“我为天使!”

侯爷道:“此地无天使,唯有一假传圣旨佞臣耳!”

天使还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却永远说不出来。

我看到刀光在日光下的凛冽寒意,那人的头颅已经飞落,侯爷从容将刀收回。那头颅如一颗球滚来,被女郎一脚踢出了门外,鲜血喷出,染红了未化的残雪。

屋内的公子女郎们尖叫四起,夫人却从容起身,见我站在那里面色镇定,便道:“阿蛮,侯爷和女郎有事要做,你留下为我料理些事情。”

女郎见我看她,对我略一点头,随着父兄离开。

我留下,将公子小姐们交给各自的侍女小厮领到后院,关入房中,不要随意走动,又在夫人的命令吩咐众人紧闭大门,家丁护卫巡视府内,安排妥当后,才亲自打水来清洗地上鲜血。

夫人坐在位上,喝了口茶水,见我仍旧在打扫,笑道:“到底是阿玉身旁的人,遇到事情比那几个孩儿要中用。”

我不语。

其实我哪里中用呢?

我家女郎习骑射功夫,出入军营,难免和人比试,摔打出一身的伤,都是我来上药。我也看惯了女郎受伤,却未曾看到女郎杀人。

如今那天使的头颅还在院子中,有扈从将其收入托盘,不知送往何处。院中和房中的鲜血蜿蜒淌开,我打水来,可越擦越红,越擦越脏。那腥味愈发的浓。

直至我抬头,夫人露出了异色,我才发觉我的面上已满是泪水。

我问:“夫人,女郎当真杖杀过姨娘吗?”

夫人微怔,道:“你不知晓吗?”

她对我讲,女郎丧母后,侯爷曾纳过一位白氏姨娘,貌美擅乐,通晓诗词。彼时女郎携二公子在孟氏祖地云川为祖母守孝,归家后见白氏无礼,依仗侯爷宠爱肆意克扣弟妹份例,败坏侯府名声,便带人抄了白氏院子,侯爷责问她时她则跪地陈情,痛斥白氏祸乱后宅,言辞之间直指侯爷,谁知侯爷不怒反笑,反而将管家之权托付女郎。女郎随即下令杖杀白氏,肃清后宅风气。

我跪坐于地,心中尽是冷寒。

女郎待我温和,待所有奴仆都温和,可是就在刚刚,她将一人的头颅踢到了院中。

就在三年前,她亲自命人杖杀了父亲的妾室。

我只当女郎杀人的名声是以讹传讹,却从未想过,那是真的。

夫人叹道:“那时她才多大,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老仆说那日下了雨,她撑着伞,眼睁睁看着白氏从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打成了一滩烂泥,可她的脸色未曾变过,隔了几月,那老成精的管事见到了阿玉仍是战战兢兢,她抬抬眼皮,便可将众人骇的下跪,若非如此,一个没有母亲教养,未曾学过管家的女孩,如何能镇得住家宅?”

我想,夫人也没有面上的那样镇定,否则怎会和我说这些话。

夫人似是也想到了,只是低头喝茶。

我擦干泪水,对夫人道:“奴婢先回去了,天冷,奴婢给女郎备些热茶!”

夫人颔首。

第11章

那日后,博远侯府举了“清君侧”的大旗,女郎着戎装,同大公子皆为孟侯爷麾下。

我很想问女郎这样是否值得。

我入府后有过不少时机出府逛逛,我攒了些银钱,也敢去勾栏瓦舍看看杂耍听听书。说书人讲的俱是些忠臣名士为着朝廷出生入死,他们所效忠的君主也有些昏庸无能之辈,可为着这样的君主,也要不顾惜身家性命,全的是史书提笔的一个“忠”字!

大胤朝廷命女郎和亲,伤的是忠臣良将的心,可女郎劝侯爷举了反旗,难道污的不是孟氏的百年清名吗?

可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我是奴,她是主,她陷于危难,我便用我的生命去救她,她若死去,我便随她而去。

女郎并没有对朝廷忠诚,可我应当对她忠诚。

女郎是女子,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我便随军而行,于不便时为她敷药包扎。只是女郎生来勇武,并没有太多时候要我为她治疗,闲暇时候,我便四处行走,或是帮忙做做饭食,或是分拣些药材,帮着缝补衣物。

也不全是在打仗,女郎经常会停下休整,迎接侯爷派来的官吏,跟世家走动拜访,看一看当地的民生,或是彻夜在官署中做事。

女郎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她天纵奇才,可也年纪尚小。她在战场上英武不凡,在官署中面对着这样多的繁琐事务,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那些老成精的官吏,侥幸蒙受恩典不必被清算处死,居然就敢对着女郎使绊子,私下里闲谈,多了很多嘲讽的声音。

我气得发抖,又不敢上前争辩,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去,又要咬着牙不让女郎看出,又忍不住在心底里暗暗诅咒这些人,恨不得他们立刻被女郎抓住个大错误送到牢狱中去才好。

但我到底学不会女郎的表面功夫,我始终认为女郎心底也很讨厌他们,但在表面上,女郎又谦虚又温和,即使面对刁难也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等待对方刁难够了,再去询问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许是见到我心绪不佳,女郎放了书问我最近如何,我本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如此吐露,女郎现在这样忙,我的思绪只会扰乱她,可是见到女郎的眼睛,我却不知为何,将心底话说了个干净。

女郎失笑,命我将灯火挑亮,道:“他们刁难我,一是我为乱臣贼子,他们虽然降于我,可屈身侍贼,不算快意。二来,我年纪尚小,身居高位,难以令人信服。三来,我为女子,位高权重,更是离经叛道。如此以来,他们心中不忿,刁难于我,自然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