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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村外(20)

作者: 潼安安 阅读记录

我心陡然一紧:「劳烦您再仔细瞧瞧。」

老郎中点点头,伸手解开了他的衣衫,一道道猩红的伤痕,就这么突然攫住了我的目光。

「这些鞭伤,看起来有三四年了——」

老郎中自言自语道。

竟然有三四年之久?

三四年前,能伤他的,除了把他逐出家门的青州王氏,还能有谁呢?

我的公子啊——

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他这样清傲矜贵的少年郎,是怎样独自在漫长黑夜,如野兽般,孤独舔舐自己伤口的呢。

我仰头,将眼中泪水生生逼退,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郎中百般恳求:「您行行好,给他开个方子吧。」

「呦,别哭,老夫这就开方子,我家孙女与你差不多同龄,老夫最看不得小丫头流泪。」

「哇」的一声,老郎中吓了一跳:「这丫头,说不让哭,咋还哭得更大声了呢。」

开过方子,让小二抓了药来,老郎中临行前叮嘱我:「这是你兄长还是?」

我脱口而出:「这是我未婚夫。」

老郎中捋捋胡子,「那就方便多了,半夜你要警醒些,切莫让他再发热,只要熬过今晚,再多喝几日汤药,慢慢养上一两个月,想必便无妨了。」

千恩万谢地把老郎中送出客栈,转过身,走出了几米远,老郎中还在说:「这丫头比我孙女挑女婿的眼光好啊。」

夜里,我压根没打算睡,因为老郎中走后,王珩就发起热来。

我解开他的衣衫,一遍又一遍用热毛巾给他擦身,一遍又一遍给他喂水。

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吃过药,竟是一点汗都发不出来。

眼看着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我熬红了双眼,汗濡了辫子,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突然就崩溃了。

猛地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用双手捶打着他,摇晃着他,我声嘶力竭地边哭边骂。

「王珩,你快给我睁眼!我可跟老郎中说了我是你未婚妻,你若有事,我得给你守寡!

「你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纨绔子弟,明儿我就及笄了,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连个及笄礼都不送?!

「你真是混账!招惹我,却又打算抛下我,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跑不了!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你也得给我当牛做马还我的恩!」

「……」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几朵流云渺渺,屋内,我披头散发,狼哭鬼嚎。

忽然,一只手缓缓摸了摸我的头,我一惊,抬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迎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及笄,便可以嫁人了。在下王珩,仰慕姑娘已久,望姑娘垂怜,容我高攀。若今生有幸,得你为妇,定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烛光下,缓过神志的他,用干裂出血的唇,和嘶哑低沉的嗓音,缓缓对我,许下世间最深情的誓言。

我的这个及笄礼,终究是没能办成。

王珩病着,我们全家也都很忙,不仅要春耕,还要抽空为乡邻熬药扎针。

生死之劫面前,及笄显然是件再小不过的事。

四月份,王珩的身子恢复如初,便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来到了桃水村。

一进家,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我奶和我爹娘的面前。

「奶、叔、婶,晚辈中意春妹,愿娶她为妻,今日是专程来提亲的。」

「啥?!!!」

一语未尽,我奶差点惊得从炕上蹦起来,我爹娘也目瞪口呆,唯有马奶奶抿嘴着偷笑,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

王珩跪得直直的,语气坚定如山:「晚辈求娶春妹,望您应允。」

我奶瞠目结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音调都变了:「你说你一个公子哥儿,要娶春妹?」

「是,晚辈非春妹不娶。」

我奶猛摇头:「她大字不识!」

王珩紧忙道:「我五谷不分!」

我奶仍拒绝:「她是乡下丫头!」

王珩立即道:「我是无家儿郎!」

我奶不松口:「我家无权无势!」

王珩连声道:「我早没爹没娘!」

我奶:「……」

我奶连自己都纳闷了,这咋越说,还越觉得俩人是天生一对,甚是般配呢?

「这能行是能行,只是事出突然,连个媒人都没有——」

我奶搓着手,犹犹豫豫,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这时,一直在旁偷着乐的马奶奶,满面红光地站起身来,她笑语吟吟地看向我奶:「媒人不是现成的吗?老姐姐,你看我行吗?」

我奶:「……我看行。」

这桩亲事发展之顺利与迅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我奶和我爹会纠结门不当户不对的呢。

但随即也想明白了,见过了抄家,历经了瘟疫,大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早已把世事看透。

所谓的门第,又哪里比得过真心呢?

只是我没料到,三言两语间,几个大人竟然开始为我和王珩挑选成亲的日子了。

除了我和王珩,表哥周勤的亲事也定了。

镇上刘屠夫家的闺女刘水秀,名字很软,人很硬。据说有一次,表哥腹泻,独自去医馆求医,结果半路上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当日恰巧刘水秀经过,她问明缘由,二话不说,扛起表哥就走,一直把他扛到了医馆。

表哥对她上了心,自此以后,他只买刘屠夫家的肉,用尽各种理由接近她,最终用勤谨善良打动了她的心。

我姑妈对这个准儿媳妇也很满意:「女人嘛,就得硬着点,不然撑不起家。」

正在想方设法让腰肢柔软些的我:「……算了,我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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