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47)
“不这样,如何让他放松警惕。”乌玉胜拿出钥匙打开门,“昔日殿下为我开牢门,如今我也为殿下开一次。”
“乌图勒身边有个亲信,他妹妹是五年前的圣女之一。两年前战乱时偶然碰见他在偷偷地祭奠他的
妹妹。”
“可南夏不是不允许……”
“所以我问他想不想光明正大地祭奠妹妹,想不想报仇。”
乌玉胜顿了顿,胸口似乎有些痛,休息片刻后又道:“大祭司的女儿也是圣女。二十年前他还是巫族的普通祭司,女儿刚满十六岁一天,就被送上了雪山。后来成功当上了大祭司,本想预言圣女不再受天神所喜爱,可却遭到了众人反驳,无一人赞同他。他为了站稳脚跟,只好被迫继续预言。春狩时,他主动找到我,要与我合作。我答应了。”
大祭司为了前途放弃公道,这本不该受人诟病。即便是朱辞秋自己也无法完全舍弃世俗,做一个大公无私之人。她也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也会有无法舍弃的人。
可她仍为不被所有人所选择的圣女们感到难过,也会暗中为大祭司的死感到一丝痛快。因为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知道一切却仍照做的加害者。
他没有替他的女儿讨回公道,反而害死了更多人。
“不是他的错。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朱辞秋喃喃开口。
乌玉胜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因浑身道血腥收回手,只轻声道:“有错的人是乌图勒。”
圣女为国死,圣女的家人却在乌图勒面前是个陌生人。但凡乌图勒能记住一点,有一点点印象,也不会叫他坐上大祭司的位置。
眼高于天的人是看不见脚下的众民的。
朱辞秋沉默须臾,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乌玉胜。
“你的伤……”
“只是看着吓人。”乌玉胜笑了一下,“殿下愿意陪我去看一场戏吗?”
“看完后,殿下就可以回家了。”
分明没有商量过,但朱辞秋与乌玉胜就像是天生有默契般。
朱辞秋让乌纳兰救走圣女们,利用舆论搅起的外界谣言满天飞,利用火药炸开鬼神之地,让信奉自然天地的民众对乌图勒彻底产生怀疑,又让阿静雅引乌玉阙掳走穆照盈,在王城外集结了大军随时可以攻打乌图勒。
乌玉胜手下细作渗入乌图勒亲卫之中,以至于他不知穆照盈早已到了王城,也不知乌玉胜曾偷梁换柱救下四千大雍将士,更不知诃仁早已与乌玉胜合谋。
乌图勒如今还认为自己在王城的布防天衣无缝。所以即便他知道乌玉阙受她蛊惑暗中筹谋篡权也并不担忧。
朱辞秋跟在乌玉胜身后,他带着她进入地牢深处。一路走去,她并未看见顾霜昶及其余使臣。
走到尽头时,他转动一旁的烛台,紧闭的墙壁忽然朝两边打开,露出漆黑不已的地道。
乌玉胜掏出火折子,照亮前方黑暗地界。
“殿下,跟紧我。”乌玉胜扭头对她道。
往日这种时候,乌玉胜总要让她牵着他的手,可今日,他并没有这样说。
朱辞秋抬手拉住乌玉胜的衣袖,只觉被她攥在手心的衣衫有着黏腻的血腥,心中却并无厌恶,唯有叹息与悲伤。
纤细的手一寸寸往上,握住那双垂在身侧的冰凉的大手。
乌玉胜的手好像从未像今日这般冰冷,比她的手还冷。
乌玉胜感受到朱辞秋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胸口流过一阵暖流,惹得他低头探向身旁仍然淡淡的朱辞秋。
再多的血渍脏污,都挡不住他双眼的情动。
他回握住朱辞秋,拉着她走进黑暗。
“乌玉胜,你上药了吗?”
朱辞秋忽然开口。
本应该问这条密道通往何处的,又或是顾霜昶现在何处,可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乌玉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开口道:“上过了。殿下,我不会有事。倒是顾霜昶几人,可能会有点儿事。”
朱辞秋愣了愣:“他们现在何处?”
“这里通向宫外,直走便是被炸了个干净的祭坛,我将他们送到了那里。远道而来的客人,怎能不看一场好戏再走。”
“穆照盈也在那里?所以乌图勒已经去了?”
乌玉胜点了点头,又道:“殿下,杜大夫在王城外,看完戏后一起去见他。他肯定能治好你的。”
朱辞秋沉默一瞬,低声轻嗯了一声:“好。”
夜幕降临。
穆照盈果然出现在被炸毁的祭坛处。
紧随其后的便是乌图勒。他身骑高马,身后乌泱泱站了许多卫兵,抬手时,身后三个队的卫兵将穆照盈与她身旁的几人团团围住。
而废墟后,顾霜昶藏在角落里,西琳刚替他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
顾霜昶对南夏话一知半解,身旁的译官令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只知道站在中间的女人是乌玉胜的母亲,她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直到穆照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乌图勒,放过我吧。”
那是一句悲伤又痛苦的中原话。
顾霜昶立马凑近掩体,双眼盯住女人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此时,译官令又译了一句西琳说的话:“她姓穆。”
顾霜昶大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穆照盈,跟我回去。”乌图勒的中原话已经说得非常好了,再也不需要穆照盈教他了。
穆照盈摇摇头,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大雍的月亮了。”
“我会带你回去。”乌图勒没有下马,仍旧是居高临下地隔着人海给她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