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77)
张崇勋未动,身后的皇城军自然也不敢动。
朱嘉修轻哂一声,身后的亲兵便簌簌拔出刀剑:“辽东军全是些泼皮莽夫,他们素来走路不长眼。若等会儿谁还当着我们的道儿,这刀啊剑啊不小心伤到谁了,本世子可概不负责。”
“但——”他话锋一转,“若大家伙儿麻溜儿的让开,这些泼皮们连燕京的一块地皮都不会踩破,只会安静地待在郊野。”
话音落下,张崇勋缓缓站起身,衣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脚下犹豫万分。
“张大人这般不想殿下入京面见圣上,难道是南夏奸细不可?”顾霜昶给了他当头一棒,安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张崇勋阖眼一瞬,朝朱辞秋拱手。
“下官,恭迎殿下回京!”
“恭迎,怀宁殿下回京!”
一声声响亮的呼喊中,朱辞秋垂眸看向受众的密信。
什么密信,只不过是乌玉胜强行塞给她的十三州南夏布防图。
城门打开,原本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们反而不敢驻足观望,纷纷躲到离得最近的商铺里头,在窗户的缝隙里观察着外界。
辽东军驻扎在离燕京三十里之外的郊野,除却拎着农户的那四名亲卫外,便只有抬着轿子的几名亲卫与他们一同进入城内。
大理寺不在主街上,那四名农户不知大理寺具体位置,亲卫也不知。顾霜昶颇有些好笑又无奈叹了一口气,替他们指了指方向。
几人便匆忙而去。
空旷的朱雀大街,偶有谈论声从紧闭的商铺中传来,朱辞秋耳朵不如乌玉胜听得远,连个一星半点都听不清楚。
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听不见,也就算了。
燕京的街道还似四年之前,远处的望月摘星楼似乎又挂上了更多黄金所造的琉璃灯盏,日光映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各处酒楼与商铺更胜以往,路过燕京最大的酒楼——九霄楼时,朱辞秋抬眼,在纱帘外看见酒楼大门半掩着,挤在门口的人们从缝隙里朝外探看,不知是谁还端着碗筷,却又被人一挤没站稳,碗筷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安静的大街上,只有马蹄的“塌塌”声与抬轿的亲兵整齐划一行走的脚步声。
那一声碗筷掉在地上的声音,在此刻,清晰可闻。
朱辞秋本已转头看向远处,却又扭头看向路过的九霄楼牌匾。
她已很久,没吃过九霄楼的鲈鱼烩了。
公主府离九霄楼不远,绕过白云巷往里走,便是四年未归的公主府。
朱辞秋抬手喊停,喊了顾霜昶一声。
她取下一支头上的珠钗,又用手帕包着递给顾霜昶:“西琳与白兰扬不宜入宫,你且派人将他二人送至公主府,采朝和衔暮见了此物自会安顿好他二人。”
顾霜昶有些疑虑:“只怕公主府如今四处全是探子,若他二人独自入府,惹得一些人伺机潜入府内,恐日后多生事端。”
朱辞秋笑了笑,摇头道:“公主府,固若金汤。”
“殿下……”
“去吧。”
顾霜昶自知自己劝不动朱辞秋,便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将西琳与白兰扬安顿好后,队伍便一路直行到皇宫。
朱辞秋心中想着今夜或许可以吃一顿鲈鱼烩,在宣德门众目睽睽下,搭上顾霜昶递给她的手,缓缓走下鸾轿。
宣德门耸立在艳阳下,金钉朱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就连峻桷层榱上的琉璃瓦一如从前,连地砖的位置都未曾变过。
只是站在她对面的百官们,个个面露不怠,更有愠色。
好像从前很少见过这些大人们,就算见着,也是在普天同庆的席面上,只得见他们慈眉善目,欢声笑语。
如今这些大人们吹胡子瞪眼的神态她第一次见,倒也不失为一桩新鲜事。
她笑了笑,故意道:“怎敢劳烦诸位大人亲自到宣德门来接怀宁。”
“怀宁公主,你可知罪?!”
站在最前沿的长胡子紫衣大人面露愠怒,口出呵斥之言。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绯衣大人骤然出声,却不是对朱辞秋言,而是瞪大了双眼看向顾霜昶:“常微!你这是做甚!快过来!”
朱辞秋扫了一眼顾霜昶,后者微微颔首,不敢看他的叔父:“叔父,近来可安好?”
叔父气得一甩袖子,闭眼不愿再看自家亲侄儿。
朱辞秋往前走了一步,仍然笑着,看向方才问她知不知罪的老大人,“王大相公,不知怀宁犯了何罪?”
王瑞栩,大雍如今的同平章事。
素来是个迂腐又刚正的老实人,听说每次上朝都被张崇勋怼得横眉倒竖,喘不过气,每每生气,只能竖着手指瞪着张崇勋,然后拂袖作罢。
王瑞栩冷言道:“你私自回京,欺君罔上,盗取兵符,与辽东妄图谋反。此为一罪!”
“你假死回到大雍,若南夏得知,只怕又要开战,到那时,边关横生事端,祸乱不断。此为二罪!诱拐辽东世子与顾家家主,让其为你所用,此为三罪!”
“本宫若是要谋反,便不会只带这些人马入城。”朱辞秋平声说着,“看来你们是久居燕京,不知外头早已乱成一锅,南夏尚且自顾不暇,何来再犯一说?”
“本宫诱拐世子和顾大人?”
她又笑着看向顾霜昶,问道:“是与不是?”
顾霜昶拱手恭敬道:“臣,自愿为之。”
朱辞秋还没问朱嘉修,此人便自顾自开口道:“本世子从未来过燕京,怎么,来长长见识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