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96)
等木头削成小木剑的形状时,他飞身站定在朱年景面前。此时孩童脸上满是汗渍,下颌上滴落的汗水将衣襟润湿,可他竟没有再跌倒过。
“明日加练半个时辰。”
乌玉胜将手中的小木剑抛着玩,话音顿住时,忽然将木剑柄攥在手心,指向朱年景,“等你何时能扎两个时辰马步时,这——”
他忽然蹲下,将木剑抵住朱年景脖颈,“便是你的第一把剑。”
朱辞秋上朝回来走到演武场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示意身后采朝扶着朱年景回到听雨堂,并道:“未时一刻,太傅会来府中教太子课业。雨前龙井要提前备好,莫让太傅四处讨要茶水。”
采朝躬身,轻声道:“奴婢明白。”
西琳与白兰扬也不知何时正在不远处的廊下偷窥着他们,见朱辞秋回来后,西琳忙端着药走到她跟前。
她看了西琳一眼,“听说昨日你替府中婢女们挨个诊脉看病?南夏巫医,如今倒成我府内的大夫了。”
白兰扬抢在西琳前头嘟囔道:“这几日我们待在这里无所事事,又不许我们出府,可不得找点事情做吗?”
“哦?”朱辞秋挑眉,“既如此,便请译官令写一份出使南夏后作何感想的折子。明日卯时,交给顾大人。”
她嘴角含笑,眉眼却凌厉,“明日早朝对本宫没见到白大人的折子,便请译官令在金銮殿跪着誊抄三份今日顾大人奉上的南夏奏章。”
白兰扬面色铁青,猫着腰退回西琳身后,瞥见朱辞秋腰间的琳琅禁步才骤然反应过来。
朱辞秋是公主,如今更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他隐在衣衫下的腿僵直一瞬,忽而朝她行了一个最端正的礼,声音有些发抖:“臣,遵旨。”
“现下可还觉得无趣?”
朱辞秋笑道。
白兰扬狠狠摇头,又忙退到廊下,站在朱漆廊柱后等着西琳。
西琳递给她药碗,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你干嘛吓他。他不禁吓的。”
朱辞秋喝完药,看了一眼西琳,才施施然开口:“胆子这般小,连朱年景都不如。”
西琳不置可否,拉过她的手,又替她把了把脉,眼中凝重又深几分。她侧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问道:“他是谁?”
“我府中暗卫统领。”朱辞秋顺着西琳视线扭头,看见是乌玉胜后随意回答。
“不如让你的暗卫替你找一些郎中到这里来替你看看。我的药已经对你不管用了。”
西琳哑然一瞬,捏着朱辞秋手腕的手用力几分,“我很想治好你,但我……”
朱辞秋反手握住西琳的手,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按了下,微微摇头,“西琳,你不必这样。”
“我是医者。”西琳愣了下,“也是你的,朋友。”
朱辞秋忽然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西琳。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因利益相同偶有同路,说不准日后再也不见。
可她却说,她是她的朋友。
“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并非真的恋慕杜与惟,可却一直未曾拆穿我。从南夏回大雍时,分明可以不用带上我,却仍然选择让我跟着你一起回到大雍。”西琳顿了下,左右环顾了下,又开口道,“不许我与白兰扬出府,也是因为你要做大事,会得罪很多人。我知道,你在保护我们。”
“所以我是真的,不想你因为积劳成疾而失去生命。我是真的,想治好你。”
朱辞秋第一次听西琳对她说这么多肺腑之言,第一次见她平静的脸上有无数悲伤。是从前次次说她不好好吃药,不爱惜自己身体时,都未出现过的神情。
她沉默着,缓缓看向西琳闪着泪光的双眼,凑到西琳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我是不是,没几日好活了。”
西琳怔住半晌,忽然掉下一滴泪。
朱辞秋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神情,瞬间了然。
她突然觉得心口又在痛,好似西琳那滴泪珠打在了她心底,烧出一个大洞。她捂住心口,西琳扶住她的胳膊,却更令她喘不过气,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又止不住咳嗽。
咳嗽声仿佛回响在整座公主府,惊得池中金鱼跃于水上一瞬又扑腾一声,坠入池底。
乌玉胜悠闲的身影登时紧绷,他在此刻骤然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又将她打横抱起,抬步便往寝殿去。
朱辞秋猛咳了一声,声音提高几分,指着公主府大门的方向,“去天牢。”
乌玉胜声音此时猝然撕裂,似乎全然忘了伪装:“你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天牢!”
“去天牢!”
朱辞秋双手抵住乌玉胜的胸膛,妄图推开他的怀抱,“你若不愿去,便放本宫下来!”
乌玉胜的脚步骤然顿在原地,他低头死死凝视着朱辞秋,藏在面具下的狠戾双眼不由自主地露出愤怒,与无奈。
看着朱辞秋那双愈发强硬且固执的眼睛,他喉结滚动,却似有千斤铅石堵住喉咙,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朱辞秋唇色惨白,但双眼却泛着无比明亮又泠冽的光。她不甘示弱地回望乌玉胜,仍旧执拗地想要推开他,“本宫再说一次,去天牢。”
阴沉沉的天仿佛随时都会下一场暴雨。闷热带着昨夜雨水潮湿的风吹过,卷起两人衣袍,好似也吹走乌玉胜眼底的愤怒。
风止时,他忽然收紧力道,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第89章 “将死之人也该留些口德。……
刑狱天牢外,厚重数丈高的铁门好似挡住外界所有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