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100)
她审视地看过去,崔陟的目光追寻似地望向她,带着隐隐的像是渴求夸赞,只是在下一瞬,如同错觉般,消失不见了。
崔陟又沉了下去,消失在水面。
意外发生的突然。
沈净虞眼睁睁看着他呛水,看着他被恐惧笼罩,手脚无力,无法支撑他向上,破开涟漪的水面。
崔陟溺水了。
他好像看了她一眼。
沈净虞迟钝的思绪转动起来,她静静地看着水中痛苦挣扎的崔陟。
衡量,在这一刻迅速开启。
冷静后的第一反应是,崔陟是不是故意而为,在试探她。
她警惕地观察,等待他忍不住的自救,然后,少时而过,只能看到他逐渐变了的脸色。
从小的游水经验在说,不像。
彼时,挤进她脑海的想法却是,那么,以他目前的状态,一个人绝对游不上来。
如果、如果,她没有去救他……
那他会不会就能死了。
私密的空间,不像山谷或庭院,应当不会有侍卫藏在屋里。
她又想到死去的疯鹦鹉,至死也没有飞出去。
她还没有找到生死不明的管循。
她……看到崔陟沉落的身躯。
滴答滴答,水珠溅落。
水面砸开洞窝,沈净虞潜进水中,游向他,捞过他,吻了上去。
他贪婪地吸取,抱紧她。
沈净虞熟稔地将他拖向岸边,她想崔陟可真会利用她,锻炼她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能更趁手地
救他吧。
水汽氤氲,二人露出水面,唇瓣分离的刹那,崔陟咳嗽不已,睁开眼,却是一片清明。
视线相触,沈净虞狠顿,随即猛地推开他。
“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眼眸烧起怒火,沈净虞不惮用话语扎向他:“差点溺水死去的人,果然最知道怎么装溺水!”
她气愤,又不由悲哀地发现,自己竟也庆幸,选择了救他,免去了未知的惩戒。
沈净虞咄咄逼人,戳破窗户纸,摊开了问他:“我通过你的试探了吗?”
他笑,不吝表扬:“阿虞,你做得很好。”
崔陟伸出手,想要揽过她的肩,将她抱进怀里,手掌被劈开,垂落在身侧。
崔陟目光微变,他看向她,眼神沉静,如同不见底的深渊。
沈净虞向池边退,在这时,奇异的心里是枯井的平静。
她一字一句,用寻常对话的语气告诉他:“我想离开你,我恨不得你能死去,这些才是真实想法,还需要我说多少遍?”
崔陟步步紧逼,不以为意,他有自己的逻辑和需求:“但阿虞,你没走,你也选择了来救我。”
沈净虞抑制不住地偏开脸讽笑,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同一柄利刃凝着他:“一个腐朽空无的躯壳,你也要是吗?”
崔陟将她困在池壁之,视线逡巡在她脸上,回答她:“阿虞,我只要结果。”
不管什么原因,她的选择是他,她仍在他身边。
沈净虞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沉在幽深的水底,根本透不过丝毫亮光。
四周仿佛被黑暗蚕食,她的眼神忽而迸射几丝意味难明的微芒,那簇明暗的光直视着崔陟。
“即便是死,我是不是也要死在你身边?”
崔陟抚在她耳畔,低头轻吻唇角,像在称赞她终于有了这份觉悟,终于看清楚了现状。
“是,便是阴曹地府,也休想离我半分。”
沈净虞笑起来,手臂搭在他肩头,将他拉低下高度,她的眼里盈了笑,崔陟看得微怔。下一息,沈净虞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藏匿了恨与怨。
“崔陟,既离不开我,不若和我一起去了吧。”
话音刚落,崔陟神色一顿,双手握住她的手臂,要把紧贴着他的沈净虞拉开些距离,看一看她是何面容表情。
未及使力,沈净虞却已将他扯进水中。
她松开了他,嘴唇张阖,在水中冲他笑,几分多年前的明媚和灿烂。
沈净虞闭上了眼睛,任水流裹挟,万千青丝在水中如铺开的墨色锦缎。
素来冷静理智的崔陟,知晓沈净虞绝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更不会因为他自暴自弃。
然而,在此时,冷静与理智不知怎的跑了神,露出的缝隙里不知何时涌进了慌张。
他明知、
他抓住了她。
他读懂了她无声的那句话——
“你舍得我死吗?”
崔陟难得自嘲。
第一次是他向她渡气,也正如他所想,在他抓住她时,在他吻向她时,他看到了沈净虞睁开的眼睛中闪过的得逞的狡黠。
沈净虞想,她也疯了。
两个人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博弈。
但是,她没输,她甚至赢了。
沈净虞眼眸中散发奇异的光芒,她看着他。
“崔陟,崔陟……”
只道了名姓,她笑出声,不再说下去。
足够了。
这一回,当是她看透了他。
崔陟仿佛要吞了她。
这一夜,自净室至寝卧,她与他好像愈发契合。
也许真的惹住了他,他致力于要让她屈服,要让她在他身下绽放专属于他的秾艳迷离。
白瓶的最后一粒药丸用尽。细颈锁骨处的数枚红痕,只能扣紧衣襟遮住。
州衙里。
“药丸还有一瓶,你之后再去拿,每月定时。”
项青领命,说起另一件事:“鲁猗来信说,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最多十日就能完成。”
“回他,十日后我去拜访。”
“是。”项青应声,退了下去。
至午时,崔陟处理好手头的事务,前去吃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