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99)
身躯沐浴在晨光中,白色的羽毛折射漂亮的光泽。
它是找到打开的门了吗?
“死了。”
冷冰冰地两个字自后方穿梭而来。
此时,沈净虞听到他的声音,应激地两肩抖动。
他却似无察觉,怕脏了眼似的,只施舍地瞥去一眼:“既惹得心烦,那就扔了。”
见她对着死鸟发怔,崔陟眉头微蹙,不由分说拉过手腕,将她扯回了屋内,站定在衣桁前。
“难得早起,过来,为我更衣。”
沈净虞极少为他做这件事,很长时间睡眠不好,难以入睡,与她同床而眠时,他也不会特意叫醒她。
锦带放进她手中,沈净虞却不曾动作,她的出神过于明显,思绪飘到不知何处,眼神泄出几缕悲伤。
崔陟额穴跳动,他略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的神思回炉。
“一个和你待了不足几个时辰的死鸟罢了,你在难过什么?”
挣不开捏住她的手指,沈净虞低下眼,倔强地闭口不言。
“你为什么买它?因为它疯了,还是因为你在最开始就代入自己?”
他目睹玉容上垂落的长睫微颤,手指更用力,痛觉让她抬起眼。
四目相对那刻,他发出叩问:“你是吗?看见手铐锁链就发抖,你是吗?”
沈净虞表情趋向崩塌,种种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呈现,便是颤栗、害怕也如同昨日。
拇指按在她唇角摩挲,他问:“阿虞,我该为你打造笼子么?”
于是画面由记忆回到现实,感受也一同到临,她的眼神因害怕而逐渐破碎。
崔陟心情却似好了些,语气温和,裹挟暗刺:“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有作为宠物的自觉?”
他孜孜不倦:“你是吗?”
沈净虞无助地摇头,步步紧逼的追问令她备感煎熬。不知为何,有一瞬息,她难以承受到几近崩溃。
她不想,不想在他面前赤裸裸地表现脆弱。
崔陟伸臂,将她摁进怀中。她的手里还攥着锦带,在他怀里安静默然。
好像,他们也没有过这样的拥抱。
良久,胸膛间闷闷的震颤打在脸颊,他的命令在头顶响起。
“把它埋了。”
沈净虞紧紧闭上眼,很低很低地应下一声。
最终,她也没能为他更衣。崔陟自个儿整好衣裳,捞她在跟前亲了会儿,赶去了州衙。
沈净虞决定把鹦鹉葬到花园。
之前种下的花朵已经生长,抽出枝叶,零星有了含苞待放的花苞。
她亲自拿着铁锹刨了土坑,不大,因为它很小。但是沈净虞总觉得正好装下它的尺寸又十分逼仄,所以土坑大概是它体型的两倍。
宽宽敞敞,埋在了树下花旁。
结束后,沈净虞在花园的美人靠上坐了很久,旁边是养了鲤鱼的池塘,一仰头就是蔚蓝的天和流动的云。
比及京城,邰州围墙的束缚感更低,林木山石矮墙,园林野趣中,给人一种迷惑的错觉。
崔陟的逼问回响在脑海。
她是吗?
沈净虞眼珠轻转,她蓦地意识到,崔陟的态度。
一个令她惊心的发现,并不断生长发酵。她是不是也能在床榻之外,获取指使他的权力。
第57章 你舍得我死吗?
前几夜,撞击笼子的声音,时常在午夜梦回间萦绕。沈净虞惊醒过,一身冷汗,侧目看着身旁熟睡的崔陟,陷入迷茫的沉思。
后来,声音和画面都渐渐远离了。
崔陟不允许。沈净虞想,他也是疯了,所以竟然真的取代了疯了的鹦鹉。
他命人在主院的净室堆砌了浴池,一点点升高的水面,映射出沈净虞悄然变化的脸色。
他势要从她身上克服恐惧,将她拉去充当人形空气和救命稻草,获取呼吸和支撑。
好几次,崔陟因沉陷阴影之中,难以恢复自我意识,害得沈净虞差点以为她会命丧池中。
死里逃生后,他却笑,没有一丝将死的惧意,捧住她的脸颊,欣赏她的怒容,俯身亲吻她。
这笑在沈净虞看来颇具讽刺,似乎在嘲笑她,看吧,多亏了你,他又活了一次。
她躲开,又被他钳着面对他,必须接受他施与的深吻。
隔日下水一次的频率,令沈净虞疲惫缠身,身心俱疲。每回她都要做好负重之下,憋死之前,奋力上游的心理准备,她可不想陪他一起死。
好沉,沈净虞心想,他还是不想死的。不然,怎么会紧紧地抓着她不放手,自己下沉时也要拉上她。
连着半个月的训练过去了。他在水下终于不会过度紧张,全程扒在她身上、靠汲取她的呼吸缓解恐惧,获得生存。
那日,落网之鱼的匪寇一网打尽,彻底清剿。
崔陟第一次选择独自尝试,他要沈净虞等在一旁,于是她就待在浴池角落里,看他深呼吸,扎进了水中。
须臾后,崔陟浮出水面。
时间很短,但沈净虞有些发愣。在数不清的心里谩骂中,她甚至一度认为,用她克服恐惧是崔陟的借口,他实际是想折磨她、惩罚她。
除此之外,更为令她在意的是,从萁州回来,沈净虞总觉得崔陟在旁观她,旁观她的选择和决定。
山谷,包括水池,都有诱惑她的机会。
一次又一次救他上来,他给予的类似于奖励的亲吻,这些都给她非常强烈的感受。
沈净虞沉吟,她不认为自己的察觉是错的。
不过,沈净虞想,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她终于可以卸下压在肩上的重石,不用再经历面临窒息,又拼命争取生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