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98)
崔陟笑:“害怕吗?”
她不说话了。
到邰州后,因捉了几个活人关押问审,崔陟赶去州衙处理后事,二人于街道分叉路口处分开。
主院里,沈净虞问起鸣心,山谷中发生了什么,鸣心只说她一下子没了意识,被项青带走了。
沈净虞思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就好。
无疑算是证实了的确是崔陟的一场试探,沈净虞嘲弄,她竟也有被崔陟试探的一日。
如此这般,也只能这样了,她已做到当时能做出的最好做法。崔陟是否瞧出来,都不是她能改变的。
买回来鹦鹉放到廊下,几个时辰过去了,它竟还没有苏醒。
时间过于长久,沈净虞仔细瞅了个来回,勉强能看到呼吸起伏,这才确信尚且活着。
“它怎么能睡这么久?不会是昏倒了吧?”
鸣心围着笼子转了一圈,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它窝在笼里,毫无生机的样子。
沈净虞没有饲养过鸟禽,也不知什么原因,但的确还活着,她道:“再等等看,一会儿给它放点食物。”
只能如此了,鸣心去屋里屋外找食物,一回来,猝不及防对上黑豆似的小眼,她惊喜若狂:“娘子,它醒了!”
这只鹦鹉似乎不会学舌,二人从它醒来,没听见它发出过声音。
睡醒后一直在发呆,喂的食物和水都没有动,鸣心经常过去瞄几眼,向沈净虞吐槽这鹦鹉可能不是疯,而是呆傻。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沈净虞只听到哒哒地连续不断的声音,像是撞击声,又像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弹起又落下往复的声音。
鸣心也注意到,疑惑地看向沈净虞:“娘子,好像有什么声音?”
声响一下接着一下,宛若极具规律性的鼓点。
一声声敲在她心弦,绷直弦的那刻,沈净虞神色一凛,倏然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东西,她快步走到檐下——
挂着的笼子里,白羽鹦鹉正一下一下,不知疼痛、不顾死活地用脑袋撞击着笼子。
原来,头顶羽毛是这样向里凹陷的。
跟在身后的鸣心见状,捂嘴大吃一惊:“它,它这是怎么了?”
疯了,就是这样疯吗?
沈净虞看着它行尸走肉一般,一双眼睛空洞无物,只一味用头撞击。
是想把笼子撞开吗?
“看来真是个疯鸟。”
崔陟不知何时回来的,走到她身边,目光看向笼子里略显诡谲的一幕。
沈净虞打了个冷颤,冰冷的寒意直往心里最深处钻去。
她伸向悬挂的鸟笼,想要打开笼门,手腕却崔陟拦住。
“你做干什么?”
沈净虞异常冷静:“放它走。”
崔陟看了眼对外界全无反应,沉浸撞头的鹦鹉,他揭穿残酷的现实:“它怕是早不会飞了,放出来也是死路一条,它这个样子,如何还能适应外面的世界?”
她不想听这些话,固执地打开笼子。
崔陟:“你瞧。”
鹦鹉持续不停地撞击,而在旁边不到两寸的距离外,正是打开的笼门。它却无从感受,沉溺于反反复复的撞击中。
沈净虞不愿相信,她敲了敲笼子,想制造声音引导鹦鹉看向旁边,告诉它不用再撞了,可以离开了。
鹦鹉对她的动作的确产生了反应,它扭转了脑袋看过去,歪着头,看着敞开的笼门,似在思考。
就在沈净虞以为终于成功了,静滞几息后,鹦鹉却转回去,用头继续撞击笼子。
沈净虞僵愣在原地。
“可以了,别看了,它应当活不过这两天。”
沈净虞宛若受到重击,喃喃自语:“它为什么不走?”
崔陟拉着她向屋内走,凭借极佳耳力,听到她的低声自语,他不以为意:“疯了。”
疯了,怎么疯的?
鸣心要关上笼子,沈净虞立时道:“不要关!”
崔陟淡淡一瞥,无足轻重:“不用关。”
笼子维持开启,沈净虞整晚却心神不宁。
至深夜,不知哪一刻起,听不到撞击声,沈净虞在想,它出去了么。
崔陟抬起她下颌,冷目深深,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想法:“别把自己带入,阿虞,你是鹦鹉吗?”
这一时,她竟生出逃避,别开脸,不敢与他对视。
“没有声音,你觉得它飞走了?”他哂,唇畔扬出残忍的弧度,“不,它死了。”
沈净虞猛地激灵,顿时激起鸡皮疙瘩,她坐起身,睁圆了眼睛。
“死……死了?”
她偏要亲眼去看,披上衣服,点上一盏烛灯,擎着到廊下。光亮举起上照,一坨白色堆在角落。
她提起心脏,连
呼吸皆放缓放轻。
沈净虞举得更高,绕到它的正面,熟练地往它胸脯看去,细细察看,尚能捕捉微弱的伏动。
她稍稍心安,目光转移到它的脑袋,头上压痕明显,隐隐有血色。
它垂着头,埋在羽毛间鸟喙上湿润,想是喝了水。
这个发现让沈净虞舒口气,能够喝水想来是有救的,可能累了。
她放下心,看着它旁边敞开的笼门,又是一阵心酸苦涩。
沈净虞回到屋内,崔陟看向她,分解她的面容情绪,下了定论:“看来还没死。”
第二日,沈净虞早起,迫不及待趿上靴袜,将更衣的崔陟落在身后,直奔鸟笼。
脚步却在晨光熹微中越来越慢。
她发现,原来死是不一样的。
不是睡觉,不是昏迷,是死亡。
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移动了昨夜的位置,它躺在笼门前,鸟喙碰在笼壁,一撮羽毛透过笼门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