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102)
她以为夸到了点儿上,两人又有共同话题,于是接着道:“我也是刚去州衙给夫君送食盒。最近辛苦,州衙的餐食单一无味,所以前去犒劳犒劳他,也让他知道家里娘子念着他呢,记得咱们的好。”
沈净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还对她抱有这种期待?
“好多都去了,但夫人今日一送,那就是艳压了众人。不过刺史大人还是心疼夫人,怪不得前几日您没去,您回来的早可能还不知道,大人下令以后不让再从家中送食。”
信息量有些大,沈净虞迷惑,思绪又自然地往上填充。
她惊奇地想,不会吧。
刘管事真去送了?还是以她的名义?他怎么能如此殷勤。
沈净虞没有心情闲逛,送了书册就径自回刺史府。
她将刘管事叫过来,询问:“你去州衙送食了?”
刘管事脸上挂了点儿笑:“是,听从夫人的吩咐。”
沈净虞疑,满脸问号:“我什么时候吩咐你了。”
刘管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叙述,最后坚定道:“您说让奴才去送。”
“我让你自己去送,你打的谁的名义?”
刘管事察觉出了不对劲,吞吐回:“……自是夫人的。”
崔陟到底哪里找来的这么忠心的奴才,沈净虞无言以对。
她去送?崔陟都不会信。
她都能想到,以崔陟脾性,回府必定要找刘管事算账。她不去便是不去,一个奴才私自行事诓骗他,焉能容忍?
刘管事也回过味,笑容消失得彻底,换上了几丝忧愁苦闷。
沈净虞看得心烦,她还要担心崔陟那个疯子,会不会牵连到她。
此际,有小厮过来报:“门外有人来找夫人,说是夫人旧识,名叫柳梦秋。”
沈净虞一时怔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问:“你说是谁?”
“她说自己叫柳梦秋。”
沈净虞与鸣心对视,霍地站起身,言语中不乏激动:“快请人进来!”
少时,时隔多时不见的人,自院门走过来,一眉一眼皆是旧识的模样。
去接人的鸣心已经红了眼眶,柳梦秋也情绪激动,叫了声:“沈娘子……”
沈净虞双手抚过要行礼的柳梦秋,她喜极:“梦娘,真是你,竟真是你。”
二人落座,沈净虞为她斟杯茶。
“我在街上看到身影像是娘子,没想到能在此处相遇,就一路跟过来。”
沈净虞不曾留意,略为遗憾:“你应当时就叫住我!”
天地辽阔,以为难以遇见的人,却重逢了。
鸣心领着人送来水果点心,她眼睛泛红,当初柳梦秋离开时她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现在竟能重逢,她心里开心又酸涩,“姑姑……”
柳梦秋抱了抱她:“鸣心真是长大了,越发沉着稳重。”
重逢闲谈,柳梦秋直言没想到新任刺史会是崔陟,她表达担忧,沈净虞却不在乎,更多的有关沈净虞的亦无法言说。
沈净虞对她笑了笑,问她怎么到了萁州,是否在此处定居。
原来,柳梦秋的老家在邰州管辖的小县。
也许真是缘分,但凡再晚一日,她们就错过了这次相遇。
“家中父母不在,哥嫂生活本就艰难,我也不便在这里多打搅。我原打算明日继续南下,过了邰州,去陵州。陵州是我母亲故乡,祖母年事已高,许不久于人世,也算是寿终就寝,是喜丧,我去送最后一程。若是可能,我就留在陵州做个谋生的小生意。”
闻言,鸣心到嘴边绕了几回的话,咽了回去。她天真想要问柳梦秋还要不要回来,甚至担心崔陟会不会让她回来。
然而,现在知晓了,柳梦秋无意再回崔府,她不能再和柳梦秋待在一起。她的忧伤存留了一会儿,又自我消化随风吹走了。
沈净虞眸光似明似暗,她犹豫良久,眉眼间俱是肃然:“梦娘,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
州衙。
崔陟按了按眉心,静听项青汇报。
他掀了掀眼皮:“柳梦秋?”
“是。已经查清楚,是偶然遇见。”
他沉思:“不要让她们接触太多。”
“柳梦秋明日就要前往陵州。”
崔陟一字一顿地重复:“陵、州。”
他冷呵,“老天也想掺一脚,与我作对。”
项青默几息,补充道:“我们的人手搜寻至今,还是没有在陵州发现管循。”
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得出的消息,直到现在一批人仍在陵州,一样的不见人影。
“苘川的人手也没有发现。”
院门外丛中发现的木牌,解释了沈净虞为何突然质疑。
崔陟命人留在苘川找人,很快就知道了是谁扔的木牌。
依旧是那个罗大夫,当初被剑锋抵着脖子不敢开门,现在,胆大到用木牌提醒沈净虞。
也不是没有收获,一个不知何人丢过来的木牌,并不能成为管循没死的铁证,但罗大夫可以。
逼问之下,罗大夫承认,自己去了后山救人,管循活着离开了苘川。
得知此事时,崔陟面无表情,内心几无波澜。
如罗大夫梗着脖子意图反驳,要是想杀人,干脆利落的方法多的是,怎么也不会是这种含有变数的自生自灭的法子。
没死而已,又能如何呢。
崔陟从来没有把管循放在眼里,也不值得他费心。
崔陟回到刺史府时,沈净虞刚送走了柳梦秋,前后脚的功夫,不知他今日为何下值如此早,沈净虞庆幸没有碰上面。
他提着红木漆盒,重重搁到她跟前的桌子上,眼神玩味轻佻:“阿虞怎么想起给我送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