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悔终(14)

作者: 拙绿 阅读记录

“是不是因为少了你泡的茶。”

那时候两人在院中晒太阳,摆了芙蓉糕和新沏的茶水。沈净虞接了抄书的活儿,在一旁奋笔疾书,崔陟则拿着书有一阵没一阵地看着。一个上午,芙蓉糕和茶水用尽,甚至糕点多半进了崔陟肚里。

沈净虞皱起眉,丝毫不想听他提起以前的事。

皮糙肉厚的人不是没见过,苘川杀猪的宰鱼的做工的,干粗活的大多都比较结实。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人,厚颜无耻也不足以形容。

他到底是怎么能说出这些话的?

她神色古怪:“崔陟,你应该去找个大夫。”

当真是伪装上瘾?在揭穿他的欺骗后,他如何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谈到以前。

嘴边挂起的笑生生凝固,崔陟抬起手,似笑非笑:“你也要去看一看。”

手上牙印立在青紫中间,乍一看颇为可怖,谁能想到是人狠心咬下的。

沈净虞的牙酸了酸,像是提醒了他,下一刻被他理所当然地拉起来帮他抹药。涂得极尽潦草,随意抹了两下,崔陟却计较起来,硬是让她重新涂抹,两厢明中暗中对抗,这药涂了半刻钟。

进贡的新茶姗姗而来,现场自然早不是能品茶的氛围,杨慵低着脖子挨了一顿说道。便是说这些话,最后崔陟也没有喝点儿新倒的茶水,起

身拂袖直接走了。

芙蓉糕沈净虞最终还是没吃,崔陟更没再尝,于是连带着吃剩的半个一起全都给扔了。这壶茶的命运同样,直到凉得透彻也没人碰一下,第二天沈净虞让鸣心直接倒掉。

两人见面且不说作对起来,决计是不愉快,最起码沈净虞如此,崔陟阴晴不定,肝火旺盛得突然,消散得也突然,不过怎么也不能够多么开心。

她越发看不懂崔陟的所为。

但那又如何,有些已成定局,譬如管循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也和她息息相关。譬如,她如今的地步由他一手造就。

这些事,都比难以捉摸的情绪要具体,摆在她眼前,让她颤抖,警惕。

后续崔陟又命人断断续续送来东西,瓶瓶罐罐的她没兴趣。直到崔陟要暂离府几日,流水般的运送才算结束。

少缺提防戒备和针锋相对,沈净虞逐渐熟悉周围环境。

霁雪院西厢房收拾成了书房,书架摞起书,笔墨纸砚齐全,还有她用来抄书的誊写纸。

第一次进去时,沈净虞在书案前静站了良久。柳梦秋和鸣心侍立左右,四目相对,归于缄默。

在书房待了半个晌午,沈净虞从书房出来,目光在院子里逡巡,停留在对面开凿出的朱漆小门上。

略微抬目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矗立的假山亭阁。

朱漆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长廊尽现。

柳梦秋从堂屋里洒扫好出来,只看到沈净虞半边身子,衣袂浮动,隐进看不见的墙后。

她怔了一瞬,顾不得再多,直把笤帚搁在墙角,倒了也来不及扶,立时抬步跟了上去。

屋里绞着湿帕的鸣心还在道:“梦秋姑姑,里间也擦好了,干干净净。”

等不到人回应,碧纱橱一个探头,屋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第8章 崔陟,你就那么贱?

通廊里,沈净虞在假山亭阁前止步,下山上亭,可扶阶而上。只是一扇上了锁的木门堪堪挡住登攀的去路。

沈净虞抬头望,亭阁飞檐直上,宛入云霄,据那日鸣心所说,站在上面可以遥望大半个将军府。

那能不能望到府外的景象……

“娘子。”

沈净虞停下思索,寻声回头,看到柳梦秋向这边走来,于是开口问钥匙在哪儿,“我想上去看看。”

柳梦秋略有停顿,不得不解释:“钥匙只有一把,由主君亲身保管。”

崔陟如今远在京畿笃武营,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没有法子要来钥匙。

那就是上不去了,沈净虞黯淡神色,天边层层团云随风游移,也吹起她鬓前几缕发丝。

不过稍顷,她转移了目标:“那我想在将军府走一走。”

除了第一回带进来,以及上次去往毓院并乘轿回来,她还没有真正出过霁雪院。她应该要熟悉一下将军府,这个困住她的地方。

三人同行,内宅占地不小,除却崔陟的毓院,仍有院落四五,鸣心说这是东边主宅,西侧花圃林园还有几间。

一路行道上只有打扫的下人,沈净虞闻言问:“府中只有崔陟一人么?怎么不见父母手足。”

“是,主君家人都在萁州。”柳梦秋回道。

沈净虞缄默。这一点崔陟不曾扯谎,四年前问他家在哪里,实说的萁州,只是后面说的这一遭翻山越岭是来参军,孰道半途牵累受了伤的说辞就不知真假了。

行在路上,下人难免好奇,又不敢明目张胆,偷偷拿眼觑——这位被他们主子藏进府中的娘子。

有时离得远的或者有遮挡物的,二三人胆大地凑到一起耳语,大概率是讨论她的。沈净虞心想,他们是不是像鸣心一样,在艳羡她的好命,赞叹崔陟的深情和用心。

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她可是将军府第一位进来的女郎,是他们将军主子赐予千娇万宠的娘子。

好笑得只消想一想就要笑出声。

沈净虞佯作不见,坦然漫步,穿过月洞门,来到将军府外院。八角凉亭坐落在小清溪上,潺潺水流自石板桥流向八角亭下的深深岩石。

以为溪流淌过逼仄的黑暗能是宽敞的河道,事实却是错觉幻想罢了,只能止步于、被困在亭下的大石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