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32)
敢情今日她都在想这些玩意儿。
崔陟黑着脸,在她又一次说出“师兄”时,冷酷无情地施力将她推醒。
药物助眠,她又正深陷梦中,沈净虞毫无防备激灵一下,手掌盖在眼上,却是睁不开眼。
“梦呓了,醒好了再睡。”他的声音凛若冰霜,到处弥漫和透露着冷漠。
沈净虞缓过一点劲,撤回脸上的手,睁开眼坐起来看他:“我说了什么?”
许是睡了一觉,她脸上是刚醒的惺忪迷蒙,眼睛看着他,好像真的好奇自己说了什么梦话。
崔陟却嗤,反问:“你梦了什么?”
沈净虞错开眼,低下眼睑,只觉得喉间有些干,她摸了摸嗓子,认真回想,一脸无辜:“梦见你良心发现,赎罪自缢?”
崔陟寒目,她似感受不到要冻到她身上的寒冰,歪头笑了笑,又道:“我不记得了,但显然不是让你高兴的话。”
崔陟捏住她的下巴,注视她的眼睛,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阿虞,听话点。牙尖嘴利,把你的尖牙拔了是不是就老实了。”
指腹压在唇瓣,随着话语声落下,手指伸进唇缝,强行撑开闭合的牙齿,在牙上每每停顿,像是在数有多少颗,又要拔哪一个才好。
明明前不久还不容她躲避地亲吻,现在阴沉着脸,当真要把咬他的牙拔掉似的。
沈净虞脊背挺得僵直,骇得微微颤抖,她知道他在等什么,但她执拗地不愿意讨饶。
可是,在他身边她毫无反手的可能性。
“啊——”拉长音,裹挟几丝兴奋,“找到了,忍不住现原形咬我了。”他颇为兴致盎然地敲了敲,终于找到了一颗不安分的牙齿。
沈净虞闭目,在他有下一步动作前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崔陟松开她,逼道:“知道什么?”
她紧紧抿着唇,混一副屈打成招的模样:“我会听话。”
声儿轻而小,拖拖拉拉。崔陟还算满意,就是逼迫的又如何,再不甘愿又如何?
他忘了自己前一刻还要拔掉她的牙,欺身就是含住唇瓣,凶狠得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唇齿由他霸道主导,分离时仍不住一下下啄吻。
沈净虞愤懑推他:“你不怕病气传染给你!”
他旁若无闻,盯着她红润的唇一开一合,于是又重重覆上,亲了好一会儿,在沈净虞几乎缺氧时放开她。
“歇着吧,早点养好病。”眼底积了浓重莫辨的情绪,他的手指反复摩挲她的手臂内侧。
约摸片刻,里屋的人儿重新歇下,崔陟的衣袍出现在柳梦秋视线之内。
关门声响起的刹那,沈净虞睁开眼,她的眼神在黑夜中熠熠,透着不顾一切的狠劲。
崔陟回到毓院,项青从怀中掏出火漆信封,双手呈上。
“主子,夫人来信。”
崔陟拧眉,像是什么难以处理的大麻烦,凝少时,这才接过扔在案面。
“你说说看,信中大抵会是何事?”
项青略沉吟,开口道:“可能是希望主子有空回去团聚。”近两年都是这样的信,今年催得更急,两个月就要来一封。
崔陟没有接话,信笺在手下翻来覆去,最终按停。
“下去吧。”
“是。”
崔陟又独坐片时,对着烛灯打开了信。
信中数语,如项青所言,希望崔陟能回家相聚。
崔陟无甚表情,将信相折,折角靠近烧得正盛的烛火,瞬时引燃。
第18章 沈娘子有点可怜
“你会细致到将每一句话都传达给他吗?”
烛影摇晃,鸣心前脚端着漆盘出去收拾药罐药碗,计算着,一会儿就该到安寝时候,因而柳梦秋用香线点上凝神香,香味漂浮间,盖上银竹节青瓷熏炉。
听到这问话,她合盖的手滞了下。
沈净虞注意到这细节,和声补充道:“无妨,你本就是他的人。”
这是非常奇怪的类同于人身绑架的感觉。柳梦秋的主子是崔陟,不是她沈净虞,却会因她而遭受惩戒,致使沈净虞产生了愧疚和负罪感。
沈净虞沉思,反省自己是否过于良善,道德是否太高。
崔、柳主仆关系,崔陟给柳梦秋下达的命令是主仆之外的第三者沈净虞。然而,她全程处于被动接受的境地,柳梦秋的任务有时甚至与沈净虞所求相反。
柳梦秋连累被罚固然可怜,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这宅邸的主人崔陟,应对此感到愧疚的也该是他。可惜,主人的愧疚,奴仆这辈子都难得到。
柳梦秋垂眸实话答:“娘子事宜都需一一上禀。”
至于“事宜”到何种程度,且看崔陟的心思。
沈净虞心不在焉点着头,喝口梨汤润喉。
记得柳梦秋说她夫妻二人三年前就到了将军府。
“你之前知道崔陟的计划吗?”
柳梦秋起初没有听明白,待回过神忘摇头:“奴婢不知,主君只让我在别院等着。”
沈净虞凝睇良久,选择相信她说的话。
很难形容得知毒药不致人命时的感受,一种被戏弄、任人摆布的无力。上位者把他们的求生当乐子,沈净虞不寒而栗,由衷痛恨。
怎么会残酷无情到这地步。
她捂住作痛的心口,为管循的死悲恸,愧疚和负罪淹没她。
她决计没有死的权利。
她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否奇怪扭曲,可这时就是产生并存在。
失衡于生命价值衡量的偏颇。归因于,管循的死没有价值,白白死去。
但是,但是。沈净虞懊恼,她深知,都是因为她,管循是因为她才遭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