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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终(49)

作者: 拙绿 阅读记录

“在这里那么久会厌倦吗?”

柳梦秋手法轻柔,未因她的问题受到丝毫打扰,她音调很小,低喃出声:“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吗。”沈净虞自言自语,一时沉默。头部被按摩得很是舒适,她想了想,微偏头,说出口:“我虽帮不了你,但可以听你说一说。”

柳梦秋怔住,不过几息恢复自如,谢道:“多谢娘子。”

她丈夫撵出将军府后,她的身份有些尴尬。说特别,与将军府其他侍从比的确确是特别。说不特别,讲到底,都只是将军府的奴才,奴才还分什么不同,只有主子和奴才的差别。

话已至此,没有人再提及这回事。更衣后,房门不出意外地从外锁上,沈净虞坐在床榻边沿,依照惯例,先看了会儿对面墙壁上方搁置的锁铐。

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静静看着,大脑实际在放空,在本能应激的颤栗中能摸索出难得的心安。看够了,沈净虞就弯身吹灭床头的最后一盏灯。

***

这阵子崔陟常把公务搬到霁雪院处理,零零总总毓院书房竟比往常空了要有一半。

他顿了一下,墨玉笔山左侧的位置空空荡荡。笔墨砚他都喜欢用同一个,伴随他很多年,现在却都不在桌面。

崔陟心里霎惊,意识到他意欲遏制失控而将其锁在身边,最终却仍然不可

预计地滑向失控的边缘。

他不动声色,随意取下毫笔,似乎如往日别无二致。

夜里,崔陟极少见地做起了梦。

四年前,崔陟被安置在由马厩改造的偏房,与主屋隔着一面墙壁和月洞门。

金乌高悬中天,风朗气清。屋内酒壶和杯盏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少女脸颊酡红,懒懒斜倚在软榻,日光倾洒,披了圣洁的光泽。

崔陟伏在榻沿,手指落在沈净虞吃酒熟睡的面庞,挑去沾在她唇瓣的几绺发丝,取而代之的,将指腹碾在她柔软的嘴唇。

支摘窗露了半扇的空间透风换气,似乎察觉到身后动静,崔陟侧目递去视线,穿过撑起的缝隙,准确无误与窗后管循对望。

在对方震惊恼怒的神情中,崔陟不慌不忙替沈净虞收了收毯子边角,淡定自若地出了房门,无视管循的愤然,甚而对他扬了抹笑:“她总是不注意,毯子都落了地。”

熟络、带有所属意味的语气。

第29章 她是他的,无可更改。……

腊月三十除夕日天公作美,前个儿还在阴雾蒙蒙地落雪,今日却是大放晴。晴光驱散连天的阴云雪幕,金箔似的暖阳将人晒得暖洋洋。

将军府上上下下一早忙着扫尘净室,霁雪院亦获特赦,敞开了大门,朱漆门上新贴的春贴还渗着松烟墨香。

阳光一览无余地扫尽干净整洁的室内,亮堂明媚,窗明几净,寻不出半分囚禁人的意味。

这么好的屋子,本就是用来住人的,不是囚人的。

更衣焚香是老惯例,洗净污秽,焚香祈福。沈净虞行去温池,解开腰间丝绦,褪衣入池。

她要好好洗一洗。

水汽氤氲中,她听见门扉轻响。

脚步声沉而稳,由远及近,她猛地睁开眼。

崔陟绕过屏风,一身玄青锦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身姿。

水面倒映出男人山峦般的轮廓,沈净虞急而踅身,往水中缩了缩,抱肩向池心挪动,警惕的眼神追随在他身上。

他缓步走近,息步在池岸,隔着四起的水雾,如蒙朦胧的白纱。鹰隼般的双目却能穿透雾纱,精准捕捉到她。

“阿虞,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如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净虞绷紧唇线,犹豫中继续向后退,到了温池中心。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觉得崔陟不会想下水弄湿衣服,他对这个似乎格外在意。那么退在水中央给她一些安全感。

浓重的白雾让她有点难以看清他的反应,只知道脚步声再次响起,视力受限,以致听觉似乎也受了影响,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方位。

“阿虞,又想不听话了吗?”

沈净虞条件反射地抖肩,她咬唇,放软声线求:“能不能先出去——”

“不可以。”

冷硬的拒绝像屋檐悬挂的冰凌。

一句话先出来,下一句突然又温和起来:“阿虞,过来我身边,不要让我下去捉你。”

软啾啾的声音像小猫,崔陟想到昨夜没有节制的索取,不小心磨红了一点,餍足的男人罕见怜惜。沈净虞方才的畏缩也显得不足为道。

沈净虞艰难走出茫茫水雾,看到他照旧站在远处,原来不过来回踱步,她却如惊弓之鸟,震颤了双翅。

她想背过去身,直直面对令她克制不住外露的情绪。

崔陟却已伸手入水,扣住了滑腻的肩。他的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水珠顺着她的手臂滑落,滴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温热的水流从他指缝间流过,漏向她半遮半掩春光的心口。崔陟伸手拨开黏在她颈间的发丝,指尖离开时顺手挑起她一缕湿发,在指尖缠绕,出口的声音是让沈净虞反胃作呕的缠绵缱绻:“阿虞,这将是我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晚上我们得好生守岁。”

沈净虞浑身一僵。

沈家每年都会守岁,四个人支起炉火,瓜果点心,围聚在堂间里,天天生活在一起,可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有记忆起,她以前守不了岁,总是栽着脑袋睡倒在母亲怀中,第二日醒来难掩懊恼,气鼓鼓发誓要在下一年一雪前耻,守岁成功。然而失败往复,沈净虞可以不费力气地守岁已经是在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