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65)
屋内很静。唯有屋檐上偶尔滴落的水珠声。
沈净虞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有很多事情要问想知道,亟待崔陟解答,比如那具尸体是如何处理的,柳梦秋是否安然无恙。
她放下勺子,抬眸看向崔陟,声音很轻:“怎么……解决的?”
崔陟神色如常,仿佛她问的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放到她面前的玉碟上,语气淡然:“不过一个废物,死了便死了。”
“不要只顾着喝粥,尝尝这些菜。”
沈净虞垂下眼睛,盯着碗里的温热的粥,手中的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米粒在温热的汤水中浮沉,仿佛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对于王通,她确实同意崔陟的说法,这般烂人死了当是活该。王通的所作所为,早已让她对他失去了任何同情。然而,崔陟的语气过于轻飘,仿佛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轻飘飘地就能拂去。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更多。
她的师兄,管循……
是啊,之于他而言,别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可能就像捏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痛痒。
沈净虞心中一阵发冷,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勺柄。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缓了缓发紧的喉咙,继续问他:“那柳梦秋呢,她可还好?”
走前,面容苍白如纸的柳梦秋昏迷倒在地上,匆匆回眸间,沈净虞仅看到项青将人扶了起来。
“他死了,对柳梦秋可有影响?”王通是她的丈夫,突然暴毙而亡,会不会牵扯到她。
崔陟不以为意,依旧慢条斯理地为她夹菜,督促她赶快喝粥,语气轻描淡写:“都是无名小卒,哪能掀起什么风浪。”他说这话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沈净虞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她知道,崔陟既然这么说,柳梦秋至少是安全的。可她的心中依旧无法平静,崔陟的态度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森寒和无力。
她低头默默用膳,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息。崔陟的冷血和漠然,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悄然刺入她的心扉。
吃过饭似乎浑身有了力气,腹部有些胀,沈净虞不由得摸了摸,又遽然滞住。
刹那间,她猛然想起一件差点遗忘的事情——昨夜那般荒唐,避子药还未曾服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如昨夜惊雷炸响在上空,她的心猛地跌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很慌张,担心就此发生什么意外。昨夜实在太过荒谬,她自己都不记得到底何时结束的。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微微发颤,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可怕的念头……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让她浑身发冷。
“怎么了?”崔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沈净虞的神志被他的声音拉回炉。她可能还没有从昨日的变故中彻底缓过神来,又或许是昨夜崔陟的行径吓到了她,致使她现在如此紧张和不稳定。
她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觉指甲已经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毫无攻击力。
她愣了愣,无声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
崔陟看她神色恍惚,眉宇间蹙起,伸手要扶住她肩膀时,她扬起下颌,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轻而坚定:“还未喝避子药。”
崔陟怔,显然不曾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句话。他的眉头攒起,因为另一面,事实上,这回他确实未曾吩咐人去煎避子药。
是忘记了,还是什么,崔陟不想去探求。他只知晓这件事由她口中说出来,他极为不悦。
他忍不住想,她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是否也曾如此在意避子之事?这个念头甫冒出来,他的眼神便冷了几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淡淡道:“不必担心,我会让人去准备。”
语尽,崔陟起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仿佛连空气都跟着凝滞了几分。
沈净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她不关心他的情绪变化,也没有任何兴致去揣测他的心思。门在眼前阖上,她终于放下心来,然而神色却依旧黯淡。
片刻后,几名婢女鱼贯而入,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沈净虞一一望去,发现这几人皆是陌生面孔,并非她熟悉的鸣心。
她心中起疑,忍不住开口问道:“鸣心去哪里了?”
领头的婢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像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她福身恭敬地回道:“回沈娘子,奴婢不知道鸣心是谁。”
沈净虞悻悻然收回目光,暗自思忖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今早她当真思绪纷乱,心神不宁。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杂念抛诸脑后,却又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一团无形的气堵在那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沈净虞站起身,想要跟着出去透透气,却被最后一名婢女拦住了去路。那婢女低眉顺眼,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沈娘子,您不能出去。”
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关了起来,她收回探出的脚,浮出苦笑。崔陟这是什么意思?又要将她软禁于此吗?
枯等之下,一刻钟后,崔陟端着一碗深褐色汤药推门进来。
那碗药在他手中稳稳当当,药汁微微晃动,散发出一股苦涩而浓烈的气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浓郁得连空气都被染上了一层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