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终(71)
他的语气像在哄孩童:“阿虞,跟紧我,要乖乖听话明白么?”
沈净虞内心波澜渐起,她乖巧地在他怀里点头。
***
仲春,行道旁柳条抽枝,拂过窗畔。
离家越近,窗外景色越眼熟,沈净虞心便越乱。她克制不住地回想以往的日子,想到管循,心脏是被尖针戳刺般的疼痛。
她问崔陟,“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仿佛难到了他,沈净虞没有耐心等,又高了声调:“为什么不放过我?”
崔陟不紧不慢捏着她一绺乌发,在指节绕圈:“阿虞,你要陪着我。”
她听腻了这句话。
疯子。疯子。
时日来的隐忍和憋屈在胸腔内汇集,在瞬息内席卷疯长。她崩溃地扯断发丝,牵扯得头皮疼得发麻,她却像没有知觉。
眼尾泛出生理性的红痕,她不理解地大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对于沈净虞的质问,崔陟却一脸包容,像看待无理取闹的不懂事的宠物,疼惜地揉着她被扯的头发。
见她情绪激烈,他的眼神也冷下来,逐渐幽深瞧不出情绪,“阿虞,听话……”
沈净虞不想听见这句话、这两个字,她也像个疯子一样呐喊,她不要听话。
崔陟扯了扯她的头发,“怎么发愣?”
轻微的痛也被清晰感知,她恍然间回过了神,发丝完整地绕在他手上,没有被她折断。
只是她的想象,便是连想象,也让她难出一口气。
沈净虞缓着心神,压下浮升的恶心。她不能在这一刻前功尽弃。
她神情落寞,偏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很低:“想到很多往事。”
崔陟不说话,这些“往事”里有没有他,毕竟他应当也在她的一段往事里,不过他没有自找没趣地说出口。放过柔顺的发丝,手指往下走摸了摸她小巧的耳垂,白白净净,软软的他很是喜欢。
忽然,他想发现了什么奇异的事情,压身凑近,捏着她耳垂,略讶道:“阿虞,你没有耳洞。”
沈净虞内心翻腾未歇,身心俱疲,她丝毫不想面对他,敷衍着:“我怕疼。”
抵达苘川时近傍晚,云霞为白与夜披上相接的彩衣。
跨过苘川河,街道依然如旧,她却只敢透过小小的缝隙往外看,目光怀念又悲伤地落在每一处。
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每每听到熟悉的声音,瞥到熟悉的人影,她会拉上车帘,藏起自己的身子。
她要把崔陟忘在身后,沉浸自我之中,直至街巷愈加眼熟,沈净虞犹如遭受一记重击,这是,沈家所在的巷子。
她的眼神破碎而颤动,终于拉开车帘。看到屋檐门窗,沈净虞差点落下眼泪,阔别已久,但这间屋子不再属于她,她和管循已经将房屋卖了出去。
马车稳当当停在门前,沈净虞失神望着一砖一瓦。听到崔陟的声音响起时尚有些恍惚。
“到了,下车。”
沈净虞连忙推开车门,下了马车,缓行至紧锁的门前,她早已酸了鼻子。
怎么能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能活成了现在这样。
高大的木门横亘出不同的岁时和心境,门前的土地也由雨水冲刷出不同当时的土壤。
时隔这么久,买主打理得很好,墙处无杂草,木门无积尘。
她怀着沉甸甸的心绪如斯想。
崔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拿起门锁,又在她错愕不已的神色中,于袖中掏出钥匙,插入锁芯,扭动。
咔哒,锁开了。
这声音如惊雷,沈净虞惊愣在当场,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你有钥匙?”
她不由得想到没有见到的买主,一个荒唐的想法强硬地呈现眼前,不等她细思慢想其中关窍,崔陟已为她揭开了答案。
他推开了门,回头看着她,笑回:“现在这间院子是我的。”
第43章 “继续找!”
刘三婆于委托的第五日登门造访,她眉梢间难掩喜色,直言道已觅得一绝佳买主:“此人出手阔绰,行事爽快,没有乌七八糟的旁事,只看二位意下如何。若有意,对方可即刻交付银两,签订契约。”
彼时,沈净虞方才经历了被人提棍上门找事的风波。沈、管二人一致认为应尽快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然鉴于对院子的感情和不舍,两人提出想与买主坐下细谈。刘三婆却道买主人不在苘川,现下正于外地奔波生意,至少半个月后才能回来。接着她又言辞恳切地解释了买主之所以选择在苘川购置房屋,皆因这是他自小离乡的已故祖母的旧乡,故土之情未尽,为亡人还愿。
殷殷孝道之下,沈净虞和管循无奈只好放弃面谈,于刘三婆经手见证下签下了
房契。房契中未明买主名姓,这也是市面常规情形,何况交易银钱在这儿,两人未作他疑。
然而现在,崔陟拿着钥匙开了门,告诉她,这是他的房子。
敞开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陈设,仿佛从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出了一趟门。
晴天霹雳犹不足道,沈净虞固执地站在门外,不知觉地提高了腔调:“你的?那个人是你?”
闻言,崔陟不解挑眉:“不好吗?你看,你现在又能回来了。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阿虞,我也算这房屋的熟人。”
说间,他已踏进去,边道:“上次进来没有好好看一看,你的房间在东间……”
说话声中断了,崔陟折身,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沈净虞,他似笑非笑:“阿虞,哪间是你们的婚房?”
谈起“上次”,依旧要追溯到沈净虞被人醉后找事上门的那天,那天他得到了她最后的纯粹信任,仅仅源于当年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