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131)
碟子却是精美完整,和破旧的指挥部一点也不搭调。
有点奇怪。我开始打量四周。
在一侧的石墙上,粉刷着粗糙的白色墙泥,有一行用红色粉|笔写出的英文句子。字迹模糊了,但还能读出来:
“我们会回来的。”
“这是什么?”我问,“谁会回来?”
弗拉维奥笑起来。“不要管了,先吃饭。吃东西要专心,我敢打赌,你小时候应该总会听父亲这样说吧?”他说。
他的话让我产生了更多回忆,甚至有一丝内疚。似乎不吃这些饭菜,就是忘记了父亲。
但我实在忍不住好奇:“谁会回来?”
“敌人。”韦瑟少校睁开了眼,“英国人会回来。这些字是前几天他们占领时写下的。”
是的,我们会回来。
这话……为什么那么熟悉?
“快吃吧,菜都要凉了。”弗拉维奥又说。
“等一下。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我站在原地努力思考。墙上的字越来越清晰。
我们会回来,我们会回来。
我想起来了,这确实是英国人留下的,是我们在托布鲁克指挥部看到的,这没错。但是,我们到达托布鲁克后第二天去往埃及,一路顺利,根本没有遇到袭击。
真正的我,已经在金字塔里面了。
这些,全是幻觉!
我完全清醒过来,想起了一切。7月以后,不断有消息传来,说隆美尔占据了托布鲁克。我们又等了几天,在局面稳定以后,前往托布鲁克。
在那里,隆美尔元帅不在,他带着参谋部到了埃及前线,接待我们的是个头不高的“韦瑟少校”。我们来的时候,他们的电力刚刚出现了问题,无线电没有收到我们的消息,他们的卫兵一开始以为我们是英军的偷袭小队。
我们当天晚上在指挥部和韦瑟一起吃饭,他4月底也接待过考察队。他还问我们,这一次为什么只有沃里斯、海因里希和我这几个人。
晚饭吃得很差,只是干巴巴的黑面包、泡开的压缩饼干和泡蔬菜干,肉类是一种味道不太新鲜的罐头。
韦瑟少校的嘴角边有好几个血泡,他很抱歉,说他们条件有限,就连隆美尔也是和士兵吃一样的。“有些伤员想吃点罐头,也是没有的。”
他还对弗拉维奥开玩笑说,意大利将军吃得很好,“因为他们的军粮是按军衔等级有区分的。”
在吃饭后,我看到了指挥部墙上的那句英文。也是韦瑟少校告诉我,那是英军留下的。
这些信息中的关键点:电力问题、敌人袭击、伤员、父亲、意大利将军、墙上的英文……都出现在了幻觉中,只不过换了个方式,编织出了一个以假乱真的以“吃”为主的虚构剧情。
“你必须要发现这些剧情的目的,明白要克服的问题。”
进|入金字塔前几天,沃里斯单独和我谈话,把进|入金字塔后会面临的体验详细分析了一次。
“地下室激发的是最原始的恐惧,比如对蜘蛛和蛇的恐惧。我后来查到一个办法,就是想象一个蓝色像电一样的光圈,据说可以驱逐这种恐惧。”
而我在地下室没有看到蜘蛛和蛇,看到的是我的“老朋友”们:满屋子的灰老鼠。它们开始还有些胆怯,但接着就围过来,慢慢向我身上爬。
“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恐惧控制,大喊大叫或胡乱奔跑。一定要让自己静下来,在恐惧中恢复平静。”沃里斯说。
我努力忽略那无数小爪子抓到我身上的感觉,不顾一切地回到内在。努力了不知多久,成功静了下来,但也成功忘记了“想象蓝光圈”这个办法。于是我按照自己的习惯,向最信任的源头求救。
那是属于我个人的,最神圣、最有智慧的源头。
西贝丽听讲的那间破旧小教室。
我向那位老师求助。我相信这些天以“一个声音”的形式提醒我的,一定是他。
我不再害怕,开始想象穿透旧窗子的夕阳,老师和煦智慧的目光,他温暖的手掌落在我头顶。
这些画面带来了宁静,我安定下来。老鼠的“体感”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但又在完全淹没中消失于无形。
我度过了地下室的考验。
“到国王秘室,就不是原始恐惧这么简单了。这里的能量会依次激活七个脉轮,带来七个梦境或是幻相,依次对应七个脉轮的功课,也可以说是业力。这些就是你要克服的问题,——你听说过业力吗?”
我听说过,在佛|教里,那是使人们困在人间不得解脱的东西。
“所以,针对第一轮,它的功课就是生存。”
“那么具体是什么呢?”
“我的第一个梦境,是在一个很原始的沙漠中,在那里进行了一场野外生存的试炼。”
“这应该不难!来考察前,我有过准备,特意学习了野外生存技巧。”
沃里斯摇头:“不,关键的并不是你如何‘胜任’这个梦境中的经历,明白吗?你要做的是,保持清醒,要记得自己是在梦境接受考验,不要在意梦境中的一切。”
指挥部的小灯光发出昏黄的光,弗拉维奥站在我面前,韦瑟少校躺在那里,受着伤,而雷德坐在他旁边。
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幻觉,但影像仍然坚固无比,我的脚踩到地面的沙土,沙里钻出一只黑色的小蝎子。蝎子向我爬来,小小的尾巴上有毒的钩子尖锐无比,感觉能轻易刺穿我的皮鞋。
我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越是强大的能量投入在这幻觉里,它就越坚固。”沃里斯曾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