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01)
我坦然地回视。过了一会,他又轻轻笑了,绕过前面的话题,抓住了我的一个漏洞。
“肺病在这个年代会要命?听起来您好像不属于这个年代一样。”
我只能黑了脸。
“如果您真的觉得无所谓,我也不会强迫您!”
过了好一会,他慢慢地说:“以前您提到过,治疗后人的一些观念会改变,会对原本的生活轨迹产生质疑?”
“是的。”
“给我讲讲这些观念改变的具体表现吧。”
舍伦堡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他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就是不愿意再谈。
我只好介绍了几例催眠病人,在催眠后心态发生转变。有些对家人态度转变,有些则变得不那么容易纠结。
“但是,我还是希望您重视健康,”后来我又说,“谁也不知道如果您离开现在的位置,会不会有第二个海德里希走上来。”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虽然他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但比海德里希那样的真正的魔鬼,还是强太多。我也是看在他愿意做治疗,已经对我有了相当的信任的基础上,才敢冒险这样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您是个很难取悦的人。”他瞥了一眼我的文件柜,隔着文件柜的玻璃,里面有一个黑盒子,“这个小礼物,不管任何当时在场的女士得到,肯定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而您却把它和一盒……印泥堆在一起?”
这是希拇莱在对话宴会上送的,希拇莱当初说它不一样,我打开看了,无非是个水晶天鹅摆件。我也不想要他们的礼物,看完就放柜子里了。
舍伦堡走后,我又把天鹅拿出来,仔细观察。难道天鹅头上那个黄灿灿的是黄金?就算是纯金,也才几克吧?后来看到天鹅下面的黑色丝绒垫布。垫布不算太平整,旁边有一角纸露出来,我把这角纸拉出来,那是一张折起来的单子。
打开来,一张支票,数目栏里写着一万马克,下面有希拇莱的签名。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为我们神圣事业共同努力的人,理应得到丰厚的回报。”
第104章
后来我把那只天鹅摆件就放在书桌上,果然,沃里斯带第二个犯人来时提到了它。
“我还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发现!你在北非时帮了我很大的忙,圣诞节的时候我向希拇莱先生提起,海因里希也觉得那点考察津贴不足以体现你的价值,希拇莱先生就说送你礼物。——对了,有空来我这里,给你看我们的仪器。”
“是希拇莱先生要给你那里增派人手吗?”
“没有,”沃里斯很坦诚地说,“我只是希望你看看我们的进展,真的很有效。虽然也会有意外,但是能量比你我手动操作要强太多了!”
沃里斯只是期待我们可以共同在灵性的事业上有一番作为。
“那么,替我谢谢希拇莱先生吧,——最近忙论文的事,实在脱不开身。”我说。
按理说,收到这种礼物,我只怕要找个机会当面表面向希拇莱效忠才算是“懂事”,可是既然沃里斯单纯地认为只是感谢北非的事,不如继续装糊涂。
再说临近毕业,莱温教授确实严格得像疯了一样。
“你的论文必须完美到——即使它放在我的百年仇敌的面前,他也不会因为对我个人的仇恨而不通过,明白吗!”他简直是咆哮着对我说。
当我把这句几乎震坏我耳朵的话转述给沙医生时,他发出同样响亮的笑声。
“论文答辩是要注意,但也没有莱温教授想得那么严格!”沙医生笑得几乎咳嗽,“别怕!我也是答辩委员之一,我会帮你的。那只是答辩,不是绞刑。”
这听起来安慰得多了,因为按照莱温教授那个劲头,我都不确定到时候他真能帮我说话,还是在所有人提出质疑之前先给我判“死邢”并亲自执行。
2月初的一天,到了沃里斯约定要来的时间,我接到他的电话,说这一次他不来了,是海因里希带第三个犯人来。
“可是他什么也不懂,我发现病人有哪些能量上的现象,还想跟你讨论一下呢。”我说。
“以后吧,”沃里斯有点闷闷地说,“最近……我手头有别的事情忙。”
放下电话,想着又到了莱温教授手里,大概又要给我返回一大堆意见,也头疼起来。是啊,大家都累。
可是这天下午,我却被带到了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发现我们系的其他的几个学生也在,其中一个同学悄悄告诉我:“莱温教授被捕了。”
“为什么?”我问。
“我还以为你知道……”
“其他学生呢?”
“被单独带走了。”
“干什么?”
他摇头,不过很快就知道了。我们被带到单独的审讯室里,我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几份文件。
“您的教授,卡尔曼·莱温,”那个审讯的人说,“已经被证明参与了慕尼黑的白玫瑰组织,他今天中午被捕而且已经承认了。这些文件想必他的学生都不会陌生,识相点就早些招认,您参与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丢给我一张纸,让我在上面写供词。
白玫瑰组织,我印象中记得是慕尼黑大学的教授和几个学生组织的反抗团体,他们最终被捕牺牲了。
莱温教授也参加了?
面前的文件打消了我的疑虑,第一行字跳入眼中的句子就那么熟悉:
“对一个文明国家来说,最可耻的,莫过于让自己被不负责任、屈从黑暗的君主‘统治’且毫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