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02)
就是这份传单,怪不得那天他装作不在意地问我意见。
接着是另几份文件甩过来,上面是我没有读过的传单内容,还有一副漫画,画着一个德国士兵一边喊着“犹汰人是毒蘑菇”,一只手却伸得长长的,从犹汰人屋子里拿出珠宝财物装自己自己口袋。在这幅画中的屋子背后,那一些树的树冠画得虬结有力,有一种版画般的纹理。
画是没有属名的。
“是不是这张画你参与过,快说!”审讯的警察吼道,“也许用点刑你就会都招了!柯利安。”
“用什么刑好呢?”那个叫柯利安的人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也许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太多,审讯一个年轻女性,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手段。
我抬头去看他。是他,是那个给我留下过印象的便衣盖世太保,今天不再是便服,还是穿了黑色制服。他身材高大,尤其是手指骨节突出而粗大。是艾美尔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柯利安的身体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认出了我,不知他想起的,是曾经偶然间把我送到圣马乔丽,还是我治疗过艾美尔。
一个年轻警员跑了过来,把柯立安叫到一边和他说话,那个年轻警员看了我好几眼,我不认识他,但是看出了他的面容骷骼和兰肯类似之处。他是兰肯的哥哥菲利普·霍恩嘉特。
柯立安很悠闲地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看了一下,菲利普脸色大变,他只是个普通警员,柯立安出示的文件一定表明某种他无法干涉的等级。菲莉普把帽子抓下来,垂着头离去了。
而这里,帕蒂已经把一根像是电棒的东西拿在手里。
“等等,帕蒂!”柯立安说,“她在仁慈医院工作,你认识沙尔勃鲁赫医生吗?”
说完他紧紧盯着我,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在诱导我一定得说“认识”。
“是的。”我说,然后报上了沙医生的电话。
“希拇莱先生下午可能要派海因里希中队长带人来给我治疗。”我补充说。
“得,我就知道每次都是这样,”帕蒂说,“像抓沙子似的,开始一大把攥得挺紧,稍微调整一下手指,就总有一些从指缝里溜出去,溜着溜着,手心里就剩不下多少喽!”
“赶紧去,不要抱怨了。”柯利安斥责他。
“您确定,完全没有参与过莱温教授的活动?”柯利安问。
“没有。”
“那您会没事的。”他安慰我道,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好像很少、或很久没有安慰过人。
我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白玫瑰组织的文件。
“你的论文必须完美到,即使我的百年世仇的敌人看到,也不因为对我个人的仇恨而不通过。”
教授的话在脑海里响起,我的心中一阵刺痛。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说这些话时,是真的在这么想。他一边参与着反抗活动,却又在履行自己本来的职责,希望我顺利毕业。
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白发飘飘的沙医生走进来。按这样的速度,沙医生是自己跟过来的,不是有人打电话叫他才来的。
“我必须马上带她走!”沙医生刚一进审讯室就大声说,“那边还有一个党卫军将军刚被他催眠在那里,没有人去治疗,你让那个将军躺在治疗床|上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他给了我一个眼色,我会意地点点头。“是的,来得急,我治疗室里还有病人。”
柯利安无声地打量着我们,他看到了沙医生和我之间交换眼神,冷硬的嘴角线条很轻地动了一下,“那看来……是得让您离开。”
“可是还没有完全澄清,起码要把供词写完。”帕蒂说。
“对了,还有论文!”沙医生一拍手,“你在这里把供词写完,我看看能不能见莱温一面。刚才有个年轻警员传话说您的论文正在莱温教授手里。”然后又凑到我耳边说,“你和教授的事完全无关,懂了吗?”
供词只有短短几句话,表明我对莱温教授事毫不知情。
不一会脚步声再起,我以为沙医生回来了,却看到海因里希带着一个集|中|营犯人向审讯室汹汹而来。那个犯人看到来往经过的盖世太保和警官,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就像走向刑场一样,两个腿越走越低,像是被魔法变成了橡皮泥。快到门口时,海因里希一把拽住他,像丢垃圾袋一样堆在门口。
“海因里希大队长,”柯利安向我看看,“恐怕需要您帮埃德斯坦小姐解释一下——”
海因里希在门口停住,一把揪过犯人丢进审讯室,把柯利安叫了出去,嘭一声关了门。
那个腿软的犯人站了起来,茫然地打量着我。
“37563没有在画您,长官!”他做了个立正的资势。
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他又重新打量我,好像头一回发现我是个活人一样。
“是沃里斯让你来的吗?”我问他,这大概是需要治疗的犯人。
“不,不,我对天发誓,”犯人很真诚地说,好像面对法官一样,“37563真的没有在画您。”
我想这人是精神有问题了。一定是那种实验,上一次让我治疗的人还比较正常,这一个直接精神分裂了。
门开了,我正要上前询问海因里希,却见海因里希抓住在屋里缓慢转圈的犯人,像抓一只小鸡那样丢出去,犯人扑在门外的雷德脚下。
“对自己人不要太严格了。”柯立安在门外拿出一只纸烟,递给海因里希。
“滚开,不要烦我!”后者没有接烟,眼睛直视着我,一条腿在身后嘭一声踢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