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夜来自星辰(246)
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这个话题我不应该再多说一句。我不能明说沃里斯是因为对集|中|营的犯人产生同情而受到刺|激,因为这种同情在他们眼里本身就是一种罪。
“那么,下一次实验需要的材料得到了吗?”我问。
我这么快恢复“理智”,让海因里希愣了片刻,他看了看桌上的几页文件:“是的。”
“很好,”我说,“请允许我把沃里斯送到疗养院治疗,半年内不再通|灵。否则他的能力将无法再恢复。”
“真有那么严重吗?”海因里希沉吟。
“我可以让权威的医生出具精神鉴定。”
他点头认可了。
只能这样了,我不保证能把沃里斯完全治好,但是起码用另一种方式把他带出了城堡。
睡前,我费了好多口舌,画了不少我们金字塔幻境中的场景,才让他转移了对台灯的注意力。我让他躲在床|上,他手里还拿着草图端详着。
查看他的脉轮,吓一跳。乱得不成样子。我从中找到一些能量结构做了小小的清理,可是就像一个绝望的小孩站在充满整间屋子的乱毛线里、想要理出线头一样,仿佛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到自己房间,累得几乎瘫倒,心中一层一层的恐惧冒出来。
我抱住胳膊哭了起来。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我听到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
“埃德斯坦小姐,您没事吧?”雷德的声音。
“请您走开,好吗?”我厉声说。
门外没有了声音。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夏天,四点钟的天就开始发白,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你看,星星多亮啊!”沃里斯站在我旁边,指着天空说。
天空是暗蓝色,就像沙漠中的天空那么透亮。
“多自由啊,这样的空气多自由啊!”他语气欢快,跑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跟着他跑。
我几乎是在笑声中醒来的,醒来后还感到自己嘴角在翘着。
这是一个好兆头,是不是说明我可以把沃里斯带出这里,成功治好呢?
我快速洗漱穿戴,今天的任务,就是说服沃里斯跟我走。或许得花费一点心思,如果他不听,大不了我找点树叶,把自己装扮成幻境中西贝尔十几岁的样子。
搞笑是是很搞笑的,但有用就好。
兴冲冲地出去,沃里斯的卧室门大开着,一个人也没有。
一些人在走廊里匆匆经过,朝向北塔楼的方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跑到北塔楼冥想用的房间,大铁门敞开,海因里希站在里面,看着两个人抬起一个担架,上面放了一个姿|势奇怪的人。
担架经过,我看到了……沃里斯。
他的脸表情柔和,仿佛没有痛苦,双腿还是盘在一起的姿|势。
“沃里斯?”我叫他,“沃里斯?”
“昨天我忘了把钥匙拿回。”海因里希说,有点懊恼,“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到这里冥想,也不知冥想了多久。”
摸沃里斯的颈下。
“不用摸了,已经没有心跳了。”
“不,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呢!”
“是您的手……”雷德说。
我又尝试感觉他的呼吸,翻他的眼睛。虽然我心里早就知道,他们甚至不能把他的双腿放直,已经死去了不只两个小时。
双脚钉在那里,眼看着他们把沃里斯抬走。
“我想希拇莱先生会同意把他葬在柏林的荣军公墓里,”海因里希说,“那是立了功的党卫队高级军官才有的待遇。”
我听不懂。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谁会在乎?
沃里斯的梦想和生命都毁灭了,谁在意他是不是和一群杀了人又被人杀死的党卫军葬在一起?
艰难地迈开脚步,向一个方向走去。视野里又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闪光,走廊轻微地扭曲着。
像是在做梦。
沃里斯就在对面,脸上挂着笑容。
“谢谢你,西贝尔。你带着我,在这荆棘的世间走了一段路。你比我坚强,请你继续前进。我也终于做了一件能帮助你的事。这一次,我离开了,他们总会相信那能量照射是有害的了吧?”
梦境在塌陷,沃里斯不见了,视野回到城堡走廊。
奇怪的走廊。它是横着的,朝户外的窗户在头顶上,有亮光从上方透下来。而挂着装饰的另一面墙却在底部。
这世界颠倒了吗?真是稀奇。
“她摔倒了!”有人在说话,有人托住了我。
原来颠倒的不是世界,而是我吗。
第121章
耳中噪声如沸,血液搏动。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中游移着,又重叠在现实的墙壁——不,是地板上。身上有一些地方疼痛,但那好似并不属于我。
脱离了记忆、语言和思考,只有感受存在。这是一种没有恐惧的清醒。我看着一个人试图抱起我,但有人说需要我平躺,接着呼叫医生。
可当我真正躺在这里,会发现自己不在意这些。那负责害怕的部分不知怎么已经失能了,甚至觉得那些人忙忙碌碌,有点好笑。有另一些新奇的事,正在内在发生。
是大脑中血红的森林,是盘绕而上的参天大树,气根密密匝匝,是密林中的血色藤蔓。在这些根、茎和枝蔓中,灼热的血液在流淌、在搏动、在奏唱。心脏的节律,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鼓声。好像原始人在萨满周围狂歌鼓舞,惊天动地。
这生命的鼓动让人疼痛。如果我没有生命,一切都归于永恒的平静了。不知多久,终于安静。我进|入了黑暗。